晚上，在万川宾馆餐厅里，考察团成员坐了满满的两大桌子。<快更请到 .o 书．M >大家都很兴奋，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互相交流着，记着电话，毕竟这样的集体活动也不算很多，参加的也都是有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刚好可以当做一次很好的社交机会----都是资源啊。再加上此次外出由资深美女市长图画带队，团里又不乏像尹红妹、林美丽、叶菡这样的鲜活美女，这十天的旅程肯定会充满想象。
    尹红妹来的比较晚，大家都坐齐了才匆匆赶到。王梓明的身边一直空着座位，其实是专门给尹红妹留的，她进来，就朝她招手。尹红妹今天像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的，宽松的毛衫仍掩饰不住自己的好身材，头发也剪短了，配合着那张红扑扑的娃娃脸，上去相当迷人。她一进餐厅，就让人觉得眼睛一亮，立刻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尹红妹很大方地朝大家点着头，走到王梓明这边，在他身旁坐了，说对不起啊王组长，我来晚了。王梓明把同桌的叶菡、白河、李长庚以及几位区长县长等一一向她做了介绍。又向大家介绍说，这是青龙县的尹县长。尹红妹接过来说，县长前面加个副啊，人尹红妹。一旁的叶菡忍不住脱口说道，哦，尹拆......话没说完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忙用手捂住了嘴巴，涨红了脸。尹红妹呵呵的笑，说，没关系没关系，拆拆就拆拆吧，不拆怎么建的呢？坏人总得有人去做啊。
    一句话使得气氛马上活跃起来。都说是啊是啊，要发展就得有拆迁，这来就是一对矛盾体嘛。洛北区很重视这次考察，区委书记周良基亲自参加。他早就知道尹红妹的大名，这会呵呵地笑着说，尹县长啊，等考察回来，我们区里准备组个团专门去你们青龙学习一下旧城改造的经验，到时候你要不吝赐教啊。尹红妹说，欢迎，欢迎，不过我们县里的做法有些粗犷，周书记不一定得上啊。
    林美丽从另一桌走过来对王梓明说，图市长要晚来一会，不让等她，大家开始吧。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今晚上的是红酒。尹红妹非常善于交际，马上就成了这桌的主角。美女的效应是很明显的，桌子上的几个男人眼睛都亮晶晶的，特别是白河，专门给叶菡换了座位，和尹红妹凑在一起，又是要电话又是要qq号的，还硬缠着给尹红妹碰杯。<快更请到 .o 书．M >尹红妹说，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喝半杯你喝一杯。白河接了圣旨似的往肚里灌酒，一会就满脸满脖子的通红。尹红妹又拿了酒瓶子去那一桌敬酒，嘴里说着，尹拆拆来给各位领导敬酒了。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叫好声，一圈下来四五瓶红酒就没了。回来还没坐一会，那一桌的男人们也拿着酒瓶找上门来了，目标当然都是尹红妹。尹红妹来者不拒，喝起酒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和大家谈笑风生。这样还没出发，尹红妹就成了团里的焦点人物。
    王梓明着尹红妹左右逢源，招蜂引蝶的，心里有些不爽。又不便表现出来，只是话没那么多了。尹红妹何等聪明，当然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趁没人注意，悄悄凑到他耳边说，梓明，你是不是嫌我太张扬了？王梓明说，呵呵，怎么会。尹红妹又说，我这是在投资呢。别这些人现在都没什么实权，以后就说不准了，说不定用上他们当中的哪个呢。王梓明说，那你就继续投资吧。尹红妹笑了笑，说，等会结束了你在大门外等着我。
    正说着，图画到了。都站起来，鼓着掌。图画可能在别处喝了点酒，脸微微发红，上去红的恰到好处。她微笑着和大家一一握手，林美丽在旁边介绍着。令王梓明惊奇的是，林美丽竟然能叫出团里每个人的名字和职务，并且丝毫不差，可见这个女人有多么用心。来这一点自己要好好向她学习了。
    介绍到尹红妹这里时，林美丽刚要开口，图画扬手打断了她，说，这位美女我认识，青龙的尹红妹，是吧？尹红妹紧紧握了她的手说，我是尹红妹，感谢图市长关心。图画微微笑着说，你们青龙的城市建设很有一套啊，崔书记很满意，准备把你们当做典型呢。尹红妹受宠若惊，说，请图市长多批评，多指导。图画忽然收住笑，环视一周，像是对尹红妹又像是对大家，说，但工作中也要注意和谐啊。毕竟我们党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人民群众是否满意才是检验我们工作的唯一标准。经济要发展，城市要建设，这是大趋势，但前提是不能牺牲人民的利益，这是一个宗旨问题。
    这实际上当着大家的面对尹红妹进行了批评。饭桌上刚才轻松的气氛似乎一下子没了，取而代之的紧张和猜测。
    图画的这几句话，出乎了大家的意料，更出乎了王梓明的意料。要知道崔定对“青龙模式”是非常推崇的，准备把青龙当做一个旧城改造的试点来推广。在全市动员大会上，他点名表扬的了青龙，大赞青龙的干部有胆识，敢于创，善于打硬仗，善于啃硬骨头。并且说我们在座的有些干部，一提起拆迁就下软蛋，前怕狼后怕虎，结果是碌碌无为，裹足不前。这些干部，都应该去青龙学习一下，人家的工作作风，人家是怎么工作的，怎么搞拆迁的，力度到底有多大。要经得起阵痛嘛！搞城市建设，和妇女生孩子是一样的，你不经过宫缩疼那一歇子，孩子能顺利生下来？崔定特别说了这么一句话：人家那里的**志都比我们这些男同志有魄力。这个“**志”，崔定虽然没说出来是谁，但明眼人都知道指的是尹红妹。可见尹红妹已经在崔定的心中有了一定的地位了。这对于尹红妹将来的发展，当然是好的兆头了，所以她越发要表现，要卖力了。
    然而图画却对这个事情有却着不同的法。青龙在拆迁方面的做法实在太粗犷太粗犷了。其实说粗犷已经很文明了，应该是粗暴。县委书记张有智为了搞形象工程，把县城的两条主干道由双向六车道扩建成了双向车道，比市区的幸福大道都气派。这还不算，道路两旁米以内全部是游园和绿化带。主干道都是中心城区，涉及拆迁的房屋建筑面积庞大的很，但尹红妹在张有智的强力支持下，硬是把它们完全推平了。期间利用的手段五花门，有些已经是很不人道的了。老城的几个商业聚集区也进行了大范围的改造，卖给了开发公司，开发公司为了赚钱，见缝插针地盖房然后高价出售，有些楼房和民居的距离不到一米，男女站在两栋楼上可以探着身子亲嘴。所以群众和开发商之间的矛盾简直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屡屡发生暴力对抗事件。县公安局自旧城改造开始以来，累计拘留抗拆人员一百多人，还有几个因为暴力抗法被判刑。整个青龙可以说是拆声一片，民怨沸腾。然而在崔定的“宫缩”“阵痛”理论的支持下，张有智越干越有劲，越干动作越大。
    作为建委主任出身的图画，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近一段时间，青龙县的上访事件越来越多了，几乎全部是和拆迁有关。网上也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言论。市领导们几乎都收到了举报、控告信，但都被压了下来，谁也不敢违背市委书记的旨意，不知道好歹地把这些负面的东西提出来。要同市委市政府保持高度一致啊，不一致就说明你思想有问题，这是很严重的。
    副市长图画还负责着全市的信访稳定工作，当然接到的投诉信也多。她私下和市长于子虚交换了意见，认为青龙这样干下去是很危险的，等于是给全市各县区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如果继续放手不管，肯定要出什么乱子。尤其让人担心的是，崔定还屡屡在会上大赞“青龙模式”，这等于是表明了市委的支持态度，只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后果更可怕。图画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不顾于子虚的劝阻，去找了崔定，开诚布公地指出了青龙存在的种种问题，建议市里必须重视起来，“亡羊补牢犹未晚”。哪只崔定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说图画同志啊，我来以为你的思维也很超前的，怎么这么落后呢。你那些外省市的文明城，卫生城，哪个不是搞拆迁拆出来的？没听专家说吗，没有拆迁就不会有发展。讲了一通后，又把“阵痛”的理论阐述了一遍。图画他是铁了心了，把要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这也是崔定图画这个“强强联合”第一次出现的重大分歧。
    图画虽然没能使崔定意识到自己正在犯的错误，但心里一直绷着这根弦。今晚在座的都是负责城市建设的，她之所以要把这番话说出来，一来是给青龙，给尹红妹敲敲警钟，二来也给大家提个醒。
    尹红妹听了图画的一番话，知道她是在含蓄地批评自己了，来就红的脸更红了，说，图市长批评的好，我一定谨记图市长的教诲。
    为了缓解气氛，图画笑了笑，用手轻轻揽了尹红妹的腰，说，我当然不是要批评谁，只不过是给大家，也给自己提出了个要求，我们一起努力啊。
    图画笑了，大家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图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哦，尹县长和王主任在槐河的时候是搭档吧？王梓明站起来说，是的图市长，我和尹县长曾经在一起工作了两年。图画说好，好，那今晚你们好好叙叙旧嘛。

图画说“你们两个老搭档好好叙叙旧”的时候，目光很特别的了王梓明一眼，这一眼似乎包涵着某些意思，让王梓明一下子窘迫起来。[` 书．M  .o`]要说和尹红妹握完手之后，是该轮着王梓明了，王梓明也做好了和图画握手的准备，但图画却把他隔了过去，直接去和叶菡握手了。王梓明多少有点尴尬，尹红妹，尹红妹悄悄向他吐了吐舌头。据说女人之间的心思是敏感的，图画也是这样的吧？
    图画和大家一一握手完毕，又站着讲了几句，无非是强调一下这次考察市委市政府的重视以及重要意义什么的，要求大家用心，用心听，用心记，要有所收获，有所感悟。王梓明在想着心事，一句也没听进去。图画讲完，端起酒杯和大家共同干了一杯之后，说了声失陪，就先撤了。林美丽提着她的包，把她送了出去。
    图画走后，大家的兴致又高涨起来。王梓明注意到，男人们的目标发生了转移，又对准叶菡了，都争着过来和她碰杯。叶菡很矜持地笑着，虽然也喝，但都是抿小小的一口，喝酒的动作很优雅，左手拿杯，右手遮着，先把酒杯轻轻放在唇上，然后一仰头，酒就流到两片红唇中去了。
    刚才还很风光的尹红妹情绪却低落起来。自做了青龙的副县长之后，她踌躅满志，发誓要做出一番实实在在的政绩来的，所以全身心都扑在工作上，嗓子都累哑了，短短几个月瘦了七斤。当然了，付出是有回报的，她身边围绕的，也都是一些赞誉之声，虽然“尹拆拆”的绰号不怎么文雅，老百姓不怎么喜欢，但县委书记张有智爱听，市委书记崔定爱听，这就足够了。当官的做事，不都是为老百姓做的，重要的是做给上级领导的，这些所谓的“政绩”，是可以作为继续向上爬的筹码的。尹红妹深谙这个道理。想当年她从乡长到书记的位子上，不也是因为拆迁力度大，得了个“开路先锋”的美誉，才被领导重的吗？
    然而今晚，图画的一番话，严重打击了尹红妹的积极性。[` 书．M  .o`]虽然她说的很含蓄，说的也都是些纲领性的话，再平常不过，但在这个特定的场合、对着特定的人群，尤其是刚和尹红妹握完手之后说出来，就显得很不普通了。其他人可能也意识不到什么，但尹红妹心里清楚，图画是在敲打她，警告她。
    这几个月来，尹红妹一直被一种狂热的情绪支撑着，就像一台开动起来的机器，无法停止下来。官上任，再加上有领导的支持，以及她骨子里那种抓住一切机会的拼劲，驱赶着她努力向前冲。张有智给她下的任务是，一定要做全市城市建设的典型，把青龙县城打造成为一个现代化的旅游城市，文明城市，卫生城市。而这些目标的实现，当然要牺牲小一部分人的利益，舍小家顾大家嘛。张有智也把崔定的“阵痛”论传输给了县里的大小干部，甚至还提出以拆迁考察干部，并且真的提拔了两名在拆迁中被群众打伤的街道办事处主任。这就不难理解青龙的拆迁工作为什么会这么有力度了。尹红妹是负责城建工作的副县长，又急于表现，当然是深陷其中，刹不住车了。
    其实今晚图画说的那番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尹红妹根就不会想那么多。但万川官场中的人都知道，崔定和图画的关系太不一般了。“强强联合”啊，这绝不是一句空话。尤其是图画这个女人的能量，还是相当让人畏惧的。关键是，尹红妹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她和崔定相悖的观点，这可不是一个好苗头。崔定和图画都是要强之人，如果他们两个产生了什么分歧，把尹红妹夹在中间，那肯定是风箱里的老鼠，很难受的。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牵扯着进步，牵扯着仕途啊。所以尹红妹这会当然要闷闷不乐了。
    王梓明尹红妹情绪不高，悄悄安慰她说，红妹，别想那么多了，图市长也就是随口说说，又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尹红妹双眼茫然地着别处，喃喃地说，我知道她是在警告我。我得想办法让她改变对我的法。王梓明说，嗨，用不着的，都知道你工作很出色，崔书记就差提你的名表扬你了。尹红妹摇摇头说，得不到图市长的认可，很危险。王梓明也不知道她所说的“危险”指的什么。难道尹红妹有什么先见之明？
    晚饭结束后，大家都回到房间，开始串门聊天，各个房间都大开着门，以示自己广纳各方宾朋。每个房间都是欢声笑语。王梓明虽然离家很近，还得遵守团里集中住宿的规定，再说自己还是组长呢，更应该带好头。刚把东西在房间放好，接到林美丽的电话，要他去她房间。林美丽的房间在二楼，王梓明敲门进去，才知道巧的很，尹红妹和她一个房间。林美丽已经换了拖鞋，尹红妹还穿的齐整整的。他进来，笑着说，两位组长要谈工作吧？我回避一下，刚好晚上吃的太多，出去走走消消食。林美丽说尹县长，用不着回避的，又不是什么机密。尹红妹还是摆摆手，说你们谈你们谈，拉上门出去了。王梓明知道，她其实是去大门外等自己了。
    林美丽要和王梓明谈的，正是图画今晚讲的那几句话。她泡了杯茶水放在王梓明面前，问他，王主任，图市长的这几句话你是怎么理解的？
    王梓明当然明白图画的意图，他的立场其实是和图画一致的。崔定干工作确实有魄力，但手笔也太大了些，只想一口吃成个胖子，甚至有些大跃进的意思，完全忽视了老百姓的感受。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摸不透林美丽的心思，也不敢贸然抛出自己的观点，毕竟他们之间还不太了解。所以就打着哈哈说，图市长讲的很好啊，我们就应该把老百姓是否满意作为检验我们工作的唯一标准。
    林美丽笑了一下，说，不是心里话吧？难道你就听出来了个表面意思？元元说你可是很有头脑的啊。
    提到姚元元，王梓明觉得自己和林美丽之间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几乎就是自己人了。所以他也不想再兜什么圈子，直言不讳地说，林科长是明白人，我就不妨发表下自己的观点吧。图市长今晚的讲话似平常，其实隐含着一个大的政治动向，那就是对崔书记推崇的“青龙模式”完全持有反对的态度。林美丽把手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说，小点声，隔墙有耳啊。继续。
    王梓明说，就我个人来说，我是完全支持图市长的观点的。青龙现在所搞的城市建设，可以说是暴力式的，大跃进式的，必定会激发一连串的社会矛盾，是非常危险的。县委县政府在决策的时候，根没考虑群众的利益，而是一味的大干，快干，蛮干，政策上甚至是出尔反尔的。举个例子，县城的老剧院在师大奎当政期间卖给了私人，剧院扒掉后盖成六层的商场，叫做“姐妹商场”，生意很好，但张有智偏要在那个位置建什么“青龙广场”，在补偿远远没到位的情况下，硬是把商场给爆破了。开商场的两个姐妹求告无门，数次赴京上访，都被半路截了回来，到现在竟然失踪了，有传言是被关进精神病院了，也有传言是被害了，这个事情万川论坛上曾有人发过几个帖子，后也都被删除了。就从这一点来说，“青龙模式”是不得人心的，甚至是违法的，绝对不值得肯定和推广。
    林美丽听着，不住地点头，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等王梓明说完了，她正色说道，王主任，很难得你有自己的思想，并且也敢于说出来。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我们的法一致，我不妨把实话告诉你吧。我今晚叫你来我的房间，其实也是图市长的安排。图市长对“青龙模式”做了很多调研，也直言不讳地向崔书记提出了不同意见，可惜崔书记不听。图市长的意思是，我们这两个组长这次出去考察，要带着特别的任务。在学习先进地市城市建设经验的同时，把重点放在各地在城市建设中的拆迁政策和技巧上，好是能抓住几个典型的事件，回来后形成一个有说服力的调查报告。
    王梓明问，这个报告是还要给崔书记的吗？林美丽摇摇头说，这个不一定，图市长也没说，我们只管写。另外图市长的意思，我们随后还要去青龙做一些实地的调研，和拆迁户接触一下，掌握一些一手资料。
    听着听着，王梓明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如果这些报告不是给崔定的，又会是给谁的？难道图画在暗暗地和崔定对着干？他们可是传说中的佳组合啊。王梓明这样想着，感觉浑身发冷起来。

林美丽后说，王主任，这个事情只有图市长我们三个人知道，要绝对保密，明白吗？王梓明点点头说，放心吧，这个我懂的。《 书．M .o纯》林美丽的目光很亮地着他，站起来和他握手，说，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随时联系我。王梓明很凝重地点头，感觉自己接受了一项重大的秘密任务。
从林美丽房间出来，王梓明还在思考着这件事情的敏感性和严重性。这基上可以说是在冒险，一边是自己崇拜的图画，一边是市委书记崔定。只是图画为什么不直接找到自己交待任务，而是要通过林美丽转达呢？这也许是她的谨慎之处吧。说实在的，王梓明真不愿意到崔定和图画之间产什么矛盾，万川的局势稍稍稳定了一点，就又出现这样的不和谐因素，对谁都没有好处。不过从内心来说，王梓明当然还是支持图画的。一来是因为自己的法和她一致，二来他相信图画的智慧和胆识，做事肯定会很有把握的。
只顾低头想着，抬头一到了自己房间门前。房间门也敞开着，同房间的白河正在对面叶菡的房间和几个人大声地说笑着。王梓明忽然想起和尹红妹的约会，急忙向大门方向走去。
在宾馆大门南侧的长椅上，王梓明到了等在这里的尹红妹。他和林美丽说话的时间长了点，尹红妹有点等不及了，一连给他发了两个信息，王梓明都没顾上。这会她眼睛望着别处，知道是有点生气了，赶紧走上来说，红妹，不好意思，和林科长商量了下考察的事情，说的久了点，你等急了吧？尹红妹站起来，哼了一声说，你再不来我就跟别的男人走了，就这一会时间过来两个搭讪的，都是帅哥。王梓明笑道，来你还是魅力无边啊。怎么样，美女，能一起走走吗？尹红妹来正生气，这下也扑哧笑出声来，说，神了，你和刚才那两人说的话一模一样，来你们男人泡妞都是一些老套路啊，就不会来点鲜的？
这个地方人多眼杂，王梓明伸手拦了辆的士，两人坐了上去，一直往南，不到五分钟就到了河堤上。夜已经很凉了，河堤上很安静，往日枝繁叶茂的槐树落去了叶子，就像一个个盛装的演员，谢幕后褪去了华丽的装扮，露出了真实的面目。洛河水在月光和城市的灯影里缓缓流动着，永不知疲倦。
这是离开槐河后，王梓明和尹红妹第一次单独呆在一起。两人并肩漫步在这夜幕中的河堤上，好长时间都没说一句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虽然分开才不到半年的时间，但他们都感觉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一些生分。那些暧昧的往事，似乎都已经成了永恒的记忆，不可复制了。来时间，真是一件很无情的东西。
尹红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问王梓明说，梓明，你说，图市长是不是对我印象特别不好？
来图画说的那一番话，确实牵动了尹红妹的心。想起刚才林美丽交待的特别任务，王梓明很纠结。崔定推崇的“青龙模式”，尹红妹可以说是直接的代表，是被当做典型要大家学习的，一旦成功，对尹红妹来说就是天大的机会；而图画要做的调查，却正是要揭露这个模式下隐藏的种种问题和弊端，甚至是一些违法的东西，一旦大白于天下，首当其冲的还是尹红妹。也就是说，她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王梓明心想，怎么不换做别人呢，偏偏两边都是自己的人？他现在的心情是，既愿意到图画达到目的，阻止这种暴力模式在整个万川蔓延下去，又不愿意到尹红妹为此受到连累，耽误了大好前程。刚才这一阵子他之所以没说话，正是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能不能说服尹红妹，及早收手，不要把自己陷得太深。
尹红妹的双眸在夜色里闪闪发光，她微微仰着脸，着王梓明，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王梓明抬头了天，有一颗流星划过，在天穹里划出一道亮光，转眼就消失了。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和尹红妹一起流星雨的夜晚。那晚的尹红妹，也是这样着她，深情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曲。王梓明的心一霎时乱了起来，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差点一把把尹红妹那**身子抱在怀里。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说，红妹，我们走着说着吧。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肩膀与肩膀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此刻的尹红妹，应该很想挽住王梓明那坚实的臂弯吧？她曾经在这样的臂弯里陶醉过，疯狂过。然而就像两个忽然长大的孩子，对过去的青梅竹马忽然间难以启齿起来，而是要思考一些人生的大事。
王梓明没正面回答尹红妹，而是问她，红妹，你觉得你们青龙现在搞的一套合适吗？
尹红妹说，当然合适。崔书记不是就很肯定吗？他的“阵痛”论就很能说明问题，我非常佩服，也理解其中精髓。城市要建设，经济要发展，当然要采取一些特别的手段，如果一味地因循守旧，畏头畏脑，缩手缩脚，必将原地踏步，一事无成。我既然负责城市建设，我就要按照自己的思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并且充满信心。我现在的所作所为，群众也许不理解，也许会骂我，但我敢肯定，不到两年，他们就会闭嘴的。你想啊，原来狭窄拥挤的街道被宽敞整洁的大马路代替，原来低矮破旧的民居被漂亮的楼房代替，整个城市环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群众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们总不会一边吃肉一边骂娘吧。我尹红妹就是要做个坏人，但历史会让所有人明白，我当初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有意义。梓明，你难道不支持我吗？
王梓明听着尹红妹慷慨激昂的陈词，心却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掉。来自己低估了她的信心和勇气。王梓明很奇怪，当初没和这个女人接近的时候，尹红妹就是一副泼辣的工作作风示人，那些发狠的计划生育标语，法力无边的计划生育小分队，指挥着推土机往人身上开的狠劲……那时候尹红妹的作风，和她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简直是美女和野兽的化身。而后随着两人关系的一步步发展，尹红妹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工作方法也缓和多了，很像个女人了。没想到现在，他们离开了，尹红妹又回到了从前，成了原来的那个尹红妹。难道尹红妹只有在爱情面前，才知道自己是女人？
王梓明当然要尽自己大的努力去“挽救”尹红妹。她曾经是自己的女人啊，那段没有结果的缘，在两人的心中都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痕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现在，有两条路，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放在尹红妹面前，王梓明当然要极力拉她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认为正确的路上来。
所以他苦口婆心地说，红妹，我劝你还是冷静地思考一下，不要总被一种狂热的情绪推动着，而忘了脚下的路。关于“青龙模式”，虽然崔书记很欣赏，但持有不同意见的市领导们不在少数，群众的反响也很强烈，网上的议论也很多。我担心的是，万一这个事情的影响超出了万川的范围，受影响大的就是你啊。你可能不愿意去想，去发现事情的另一面，但我必须为你考虑，毕竟我们……
尹红妹呵呵地笑了，说，谢谢你梓明，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自己会有分寸的。那些反对的议论显然是夸大其词了，应该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蒙蔽了群众，故意编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混淆视听，为青龙做出的成绩抹黑。至于拆迁方面出现的一些问题，是不可避免的，全国各地都一个样。我很欣赏张有智经常说的一句话：存在问题不怕，没问题就说明你工作没做好。再说了，我们的拆迁力度虽然大了些，但都是按照法律程序来的，群众就是告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问题就说明你工作没做好”，张有智这句话，简直就是“青龙模式”的精髓。王梓明想起了一句讽刺干部作秀的话：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也许张有智的做法，就是要引起舆论的广发关注，就是要在问题中出政绩。可怕的是，他的这个策略，偏偏得到了市委书记崔定的赏识。而一心要引起崔定注意的尹红妹，当然就会忠实甚至突破性地执行张有智的这一决策。王梓明觉得，搞不好，尹红妹很可能沦为替罪羊的角色，只是她现在被冲昏了头脑，听不进去任何劝告了。违规违纪的事情还好说，万一涉及到违法，尹红妹就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梓明没再客气下去，而是单刀直入地问尹红妹，红妹，首先请你理解我的心情。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关心你，并且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情。你既然认为群众都是被蒙蔽，是在故意混淆视听，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尹红妹点点头说，你问吧。
王梓明说，你告诉我，被你爆破掉的“姐妹商场”那两姐妹现在在哪里？
虽然不太清彼此的表情，但王梓明还是感觉到尹红妹明显有了一丝慌乱。不过这种慌乱一闪而逝，马上被她的笑声掩饰了。她呵呵地笑着说，梓明，没想到你还挺关心青龙的事情。那两姐妹现在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回老家了吧。
王梓明停下来，转身着尹红妹说，真不清楚？
尹红妹说，真……不清楚。
王梓明着尹红妹，尹红妹也着他。两人在黑暗里就这样对视着，似乎在较量着什么。尹红妹终于先忍不住了，哈哈笑着，伸手挽了王梓明的胳膊说，梓明，你别这样了，太凶了，好怕人的。王梓明却拨开了她的手。尹红妹放开他说，哼，小气。
王梓明叹了口气，说，红妹，你在我心里放了块石头啊。尹红妹说，得了，我变成石头了，可悲。王梓明说，不是给你开玩笑，难道你今晚没意识到图市长讲那番话的严重性？她可不是当着你一个人的面说的，而是对全团一二十个人说的。虽然含蓄，但聪明人还是一下就能悟出她这番话后面隐藏的深意。她实际上是在公开场合，表明了自己反对“青龙模式”的态度！
王梓明的口气很严厉，希望引起尹红妹的高度重视。尹红妹沉默了一会，说，我当然知道这层意思，但崔书记可是支持的啊，我们现在总不能为了不产生影响，把工作停下来吧。
王梓明说，不是让你们停止工作，而是要在工作中重视民情民怨，不要蛮干，甚至违反法律。真出了问题，那些决策者往往会说是你曲解了他们的正确意图，而把责任一股脑地推卸到你身上。红妹啊，你想过这个事情没有？
尹红妹想了想说，有崔书记罩着呢，应该没问题吧？至于图市长那里，我会想法和她搞好关系，让她改变对我的法。另外，你是她的爱将，关键时刻，你也会在她面前替我说话的，是吧？
王梓明着满不在乎的尹红妹，觉得自己毫无办法。算了，只有事态如何发展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彩虹桥，再往前就是黑灯瞎火的了。王梓明说，红妹，我们回去吧，回去的太晚影响不好。尹红妹却答非所问：梓明，我会让图市长改变对我的法的，这次出去考察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啊。王梓明说，好，但愿你能抓住。
第二天早上五点，两辆大巴已经停在宾馆院内了。大家依次上了车，图画坐在第一辆车上。王梓明正犹豫着要坐哪辆车，林美丽在第一辆车上向他招手，说王主任，这里还没坐满呢。王梓明就上去坐了。到尹红妹还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的，就叫她，尹县长，上来吧。尹红妹其实正在等他这句话，就也上了这辆车。图画坐在靠着门口的位置，尹红妹上车的时候，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图市长好。图画点点头，没说什么。
车上就王梓明旁边一个空位了，尹红妹只好挨着他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