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章 后院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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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下来，王梓明也没在槐河找到田园生活的感觉。远离世俗的日子确实很清净，很修养，但总感觉心里有个地方空着，不踏实。虽然努力想营造超凡脱俗的心态，但离陶老先生那“种豆南山下”的悠远意境还相去甚远。晚上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山风刮过林梢，久久不能入眠。仔细梳理了下心情，蓦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没有跳出世俗，还是不能放得下，也不习惯失去权力的那种空虚。就像一个生活在空气中的人突然到了真空里，觉得自己是与世隔绝了。与世隔绝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在官场。因为你不知道潜在的敌人隐藏在哪里，会从哪个方向攻击你。一个身背处分被停职的人，就相当于一个失去了武器卸去了铠甲的武士，完全没有防备能力，是不堪一击的时候，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会雪上加霜。邝君平现在暂时代理建委主任，这个人来就阴的很，又有狼子野心，会不会趁此机会做什么小动作？崔定对自己的那一番承诺确实很漂亮很诱人，但肯定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意愿，这个善于耍手腕善于恩将仇报的市委书记会不会再生个什么事端，落井下石，彻底不让他翻身？王梓明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做这个替罪羊做的太危险了些，很多有可能发生的因素都没考虑在里面。意识到了这些，他再也没有睡意，披衣坐了起来。表，才晚上点多，乡下人都休息的早。下床拉开窗帘，但见一轮清冷的下弦月慢慢被一朵黑云遮住，南边的山脊就像野兽的脊背似的，在黑暗里涌动，心里忽然有些突突的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想了想，从床头柜里拿出已经关闭两天的手机，按了开机键。
几乎就在开机的同时，副主任宣立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宣立明的语气非常急促，说王主任，你去哪里了，手机也不开，可把我急死了！
宣立明是王梓明一手扶持起来的，所以对王梓明很忠心。每年年底或者年初组织部下来考核，庞部长都要在会上老生常谈地说，建委领导班子是团结的班子，有凝聚力的班子，有战斗力的班子。其实王梓明 心里清楚的很，班子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原先邝君平和包清泉、梅子裕属于三人帮，明里暗里和他作对，现在包清泉入狱，梅子裕保外就医，邝君平就有些孤立无援了。而纪委书记尚怀志、副主任宣立明、提拔的刘建功则都属于王梓明的人，非常和他一心。另外两位副主任杜子腾和罗建刚表面上对王梓明很尊重，但究竟是不是真心还需要进一步观察。罗建刚原是建委副县级调研员，借调到市委宣传部两年后，今年月份才回到建委正式任了实职。
宣立明有个缺点，就是遇事不太冷静，容易慌神。听着他火急火燎的口气，王梓明说，立明你慌什么？天又没塌下来，慢慢说。宣立明却慢不下来，在电话里叫道，王主任你不知道吧，邝君平要搞文化大革命了！
文化大革命？！王梓明听到这句话，心猛地往下沉了一下，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说，立明你不要胡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宣立明连声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电话里说不清楚，王主任你在家吗？我当面给你汇报。王梓明说，就在电话里说吧，我离家远。宣立明说你回老家了？王梓明没回答他，而是说，你直接说事。宣立明这才气呼呼地把建委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王梓明一听，也深感事态严重。
原来每年的年底，各局委都要搞一次民主评议政风行风活动，领导班子要自查在工作作风、生活作风等方面存在的问题，还要向职工征求意见，向服务对象及社会群众发放满意度问卷表什么的，说白了也是在走过场，不过走的挺认真。市里为此专门成立了民评办，每年对市直各局委的群众满意度进行排名，连续三次倒数第一的单位要对主要领导进行免职。这两年食品安全事故层出不穷，所以市药品食品监督局连续垫底，建委有幸排到倒数第二，有惊无险。王梓明上任后，加强了这方面的工作，除了平时教育职工提高服务质量，提高工作效率外，民评开始的时候派一个得力干将“借调”到民评办协助发放问卷，然后又安排人跟着民评办人员，问卷发到谁手里就上去做工作，让对方给建委打勾，这个办法还挺奏效。去年建委的排名由倒数第二一跃上升为倒数第十五，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来是走个过场，可邝君平今年的这个过场走的太认真，变了味。代理建委全面工作以后，邝君平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变了个人，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走路的时候手也背到后面去了，同时脸上肌肉僵硬，失去了笑的功能。他每天早晨点就到了办公室，并要求科长们也必须点到，而一般职工点半必须到，全部用指纹打卡。用他的话说就是，你们这些人散漫惯了，我早就不下去了！有些科长你是怎么带的头？九点了才打着哈欠一脸侈马糊来上班，昨天晚上干啥了？也不怕肾虚得尿毒症！再发现统统让你们停职！
邝君平现在经常把“停职”两个字挂在嘴边，说的时候咬着牙，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咬碎似的。
这是邝君平主政后做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就是把老干部科科长胡蝶的车给收了回来，放到了办公室。这辆田事王梓明的座驾，用上安红送的那辆途锐后，他就把这辆车给了老干部科，原因是老干部们嫌坐面包车丢人。老干部们当然用不了几回车，这辆车就作为胡蝶上下班用车。她也没用司机，自己开着，确实有点惹眼。邝君平曾经几次在班子会上说这车胡蝶用着超标，王梓明反驳他说不是胡蝶用，是老干部用。邝君平心中不忿，以前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就坚决把车收了回来。结果收回来的第二天几名老干部就把他堵在办公室臭骂了一顿，但邝君平态度强硬的很，黑着脸对老建委主任郭敬先说，你把手指头拍断也不行！你睁开眼睛清楚，现在不是你在位，你已经退了！鳖老了值钱，人老了不值钱！气的郭敬先血压骤升，差点一命呜呼。
职工们都不惯邝君平的张狂，私下议论：都说官上任三把火，邝君平只是暂时主持下工作，怎么也要烧三把火，还烧的这么猛这么旺？
邝君平的第三把火，可就烧过头了。上周四，他组织召开了全委科级以上干部会议，安排部署今年的民主评议工作。在安排完一些程式化的任务后，邝君平忽然变了语气，严肃地说，同志们啊，以上是市里布置的任务，下面我再布置一项我们委里的任务。这两年呢，可以说成了咱们建委的多事之秋。单位领导死的死喝稀饭的喝稀饭停职的停职，科长们几乎被检察院叫了个遍，简直是一窝乱啊！丢人！你们在座的不感到脸红，我邝君平面子上挂不住！人活要脸树活要皮，没皮没脸那是什么东西？那是行尸走肉！实话对你们说，现在我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我是咬着牙捏着蛋说自己的是建委的，为什么？我感到羞耻啊！我无地自容啊！同志们，我们建委并不是没有好传统，可竟然弄到今天这一步，再不洗心革面，再不刮骨疗毒，就彻底完蛋，彻底没救了！怎么洗心革面？怎么刮骨疗毒？就是要把我们这次搞的政风行风建设结合起来，治病救人。当然了，拿刀杀自己肯定谁都动不了手，那怎么办呢？咱人人参与，人人动手，大家都做只铁嘴啄木鸟，同志们之间互相治病！
邝君平来双眼有些凸出，得了甲亢似的，发威的时候眼珠更凸出了，上去有些吓人。他声色俱厉地说着，唾星四溅，下面的科长们大气都不敢出。人人都做只铁嘴啄木鸟这个提法很颖，应该是邝君平的独创，他们以前还没听说过。不过啄木鸟啄树是为了吃虫子，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其目的好像不是为了给树治病吧？
邝君平接着阐述了“铁嘴啄木鸟”活动的具体步骤。第一步是开展谈心活动。科员主动找科长谈，科长找分管领导谈，班子成员找班长谈，每个人都要谈，要谈的入木三分，深入骨髓，主要谈自己在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方面存在的严重问题。邝君平强调，某些同志的问题是很严重的，别以为你弄虚作假就可以瞒天过海，群众的眼睛是贼亮的，你躲不到哪里去，我非把你从暗处揪出来遛遛不可！我办公室的门随时向大家敞开，在办公室不方便谈的话可以去我家里谈，我随时恭候。避而不谈又被揭发出来查证属实的，一律先停职再做处理。违反法律的，坚决移送司法机关！
第二步是互相批评，互相揭发。批评不能光盯着皮毛，要盯着大事，要引起对方的震动，甚至引起轰动。不单是揭发身边的同志，还要敢于揭发班子成员，敢于碰硬。邝君平痛心疾首地说，同志们啊，我们建委这两年发生的大事还少吗？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啊。如果我们早发现，早处理，早防范，未雨绸缪，把它们捂死在萌芽状态，哪还会结出这一串串的歪把子葫芦？互相揭发不是互相攻击，而是在帮你治病！良药苦口啊，大家要记住这一点。到你错了不指出来，不闻不问，任你一错再错，一直着你进了监狱，这才是**裸的谋杀！至于揭发的方式，可以写举报信，也可以打举报电话，也可以直接到委纪委或者我办公室反映情况，我绝对为你保密！作为一个党培养多年的老党员，这个觉悟我还是有的！
邝君平阐述的第三步，是深入调查，分类处理。对揭发、反映出来的问题逐项进行调查，违反纪律的，按处罚条例上限进行处罚；违法法律的，移送司法机关处理！邝君平的原话是，有几个抓几个，咱们建委既然已经这样了，也不怕多出了几个包清泉，多出来几个梅子裕，多出来几个王……啊！？
这个会开完的当天，整个建委系统就乱了套了。职工们再无心思工作，有种大难临头人人自危的感觉。大家都惊慌失措地想交流些什么法，但又不敢深交流，怕一转头就被对方揭发了。乱纷纷到了下午，机关安静了下来，同志们都正襟危坐在办公室里，神情严肃，连个串岗的都没有了。不少人在用钢笔写着什么，还用手遮着，有人过去，赶紧就反扣了过来。
那么邝君平一个副主任，又是暂时主持工作，为何要这么大动干戈呢？当然是有原因的。“.”事件发生后，崔定召开了一个全市范围的维稳会，邝君平作为建委代理主任参加了。建委的席位在前排，邝君平坐的直直的仰着脸，几次到崔定的目光好像在关注着自己，顿觉热血沸腾。果然，散会后主持会议的副书记席俊平念了几个单位，要求留下，其中就有建委。崔定把邝君平叫到一边问，怎么样君平同志，工作能开展起来吧？邝君平说，崔书记，我工作上有一些的想法和思路，但又不敢付诸行动，毕竟我只是暂时主持，怕工作不连贯。崔定带着鼓励的微笑说，干工作就是要大胆，要敢于创嘛，有什么可顾虑的？也不要担心工作不连贯，市委正是中了你的工作能力才让你主持的，也没说只让你主持两个月啊，对吧？
邝君平仔细品味着崔定的话，忽然心脏扑通跳出了个高音，惊喜地说，崔书记，您是说……崔定微笑着摆摆手打断他说，好好干，好好干，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啊，我相信君平同志你不比谁差。工作要讲究一个办法，一个策略，关键是要找好切入点。
邝君平激动地手都开始颤抖了，刚想表表忠心和决心，崔定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他呆站着，咀嚼着崔定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思路渐渐清晰起来。是的，切入点，得找个切入点。崔书记没把话说透，那是在考验我邝君平的悟性和智商啊！只要找好了切入点，没准这个建委主任的位子就一直坐下去了。那么这个切入点不管从哪里切开，后都要落到王梓明身上，把他回来的路切断。邝君平想都这里，茅塞顿开，右手在空中做了个凌空劈下的动作，心里说，王梓明，你死定了！
邝君平的打算是，借这个民主评议政风行风活动，发动全体职工搞大检举大揭发，后把矛头都集中在王梓明身上，通过职工的嘴和手罗列出他的一条条罪状，然后抓住关键痛打落水狗。老毛说过，落水狗是要打的，不打他上了岸还会咬人。这个老毛，真是绝了，把什么事都的那么透彻。
下午，邝君平端坐在办公室里，眼睛着桌子上的文件，耳朵却留意着走廊里的动静，等着哪个科长主动找自己来谈心，来揭发王梓明。上午的会议他说的也够明确了，哪个科长再不理解就是榆木脑袋了。现在正是观察人的时候，谁会跟着自己走，谁会和自己背道而驰，马上就会见分晓。邝君平已经在心里拟定了一个名单，他现在就是要他们是否主动。
哪料整整半天，一个科长都没来找他。邝君平非常气愤，下班的时候通知办公室查岗，自己亲自带队去各科室走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在，也没处发脾气。后来想想可能是办公室不方便，都想到家里找他，晚上也没出去应酬，早早回家等着，没想到等到上床也没人敲门。气的邝君平咬牙切齿地咒骂一番，才气呼呼的睡了。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觉，就把形势分析了一下，慢慢找出了原因。自己说到底只是暂时主持工作，科长们职工们都以为两个月后王梓明就又回来了，谁敢在这个时候找他邝君平反映问题？那不是等着挨板子吗？
想通了这个道理，就等于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同志们不知道崔定曾经暗示过自己，也不知道王梓明很可能回不来了。必须让他们意识到危机才行。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邝君平翻来覆去的想，天快亮的时候，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180章 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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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一个小道消息开始在建委流传：王梓明被省纪委秘密双规了，目前异地关押，正在接受审查。刚开始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愣神，有点不大相信。传谣的人就有板有眼地分析说，你想啊，如果不是被双规，为什么这么久不见人，手机也关机？市里之所以保密，是因为牵扯到有大人物，省里正在深入调查。等着吧，万川马上就会有官场大地震发生。
这年头，小道消息往往都是真消息。特别是在官场，大家都信奉无风不起浪的道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被叮，肯定有缝。联想到王梓明被宣布停职后突然失踪，音讯皆无，于是半信半疑的人也开始相信了。唏嘘感叹一番，做出哎呀怎么会这样的表情。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一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不到半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建委系统，并且像瘟疫似的随风扩散，弄得整个万川都满城风雨了。有好事者还发布了消息，说王梓明是因为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被双规的，目前已经交待出受贿一千多万，并且和个女人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立即又有人补充说，这些女人中有三四个都为他生了孩子，目前正在贵族幼儿园上学。
宣立明听到这个消息后，深感事态严重，找到委纪委书记尚怀志，向他报告了谣言旺盛的情况。尚怀志听后笑了笑说，这是有人别有用心，唯恐不乱啊。说白了，是想把梓明主任弄臭，切断他回建委的路呢。随即拿起电话，通过关系向省纪委打听了下，根没有这回事。宣立明说，王主任没事就好了。可现在谣言传的这么旺，发展下去怕是难以控制，我认为我们班子有必要出面澄清一下，稳定职工情绪。尚怀志想了想说，要澄清还得让邝君平出面，毕竟现在是他在主持工作。这样吧，立明你先暗中调查一下这股风是从哪里刮起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
宣立明回到办公室，叫了几个人谈话，追根溯源，发现谣言是从司机班先传出的。又叫来王梓明的司机小雷，小雷说，今天一大早，邝主任的司机小吴在司机班神秘地宣布了这个内部消息，说自己的一个亲戚就在专案组，消息千真万确，绝对可靠，并叮嘱大家保密。宣立明把这个情况汇报给尚怀志，尚怀志说，这应该是“铁嘴啄木鸟”活动的一个关键环节吧？走，咱们一起去见见邝君平。
邝君平办公室在楼东头，门前朝东有个小露台。尚怀志和宣立明刚转过走廊拐角，就到露台上站着三四位科长，显然正在排队等着进邝君平办公室。有村镇科的范忠平，法制科的董昭，安监站的李长河等。到尚怀志和宣立明走过来，这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不自然，有的还赶紧转过身去。尚怀志悄声对宣立明说，，谣言已经起作用了吧？这几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表忠心了。
推开门，到办公室主任袁奇正面红耳赤地坐在邝君平办公桌前。邝君平面色凝重，手里捏支水笔，正偏着脑袋在笔记上快速地记着什么。袁奇原先在安监站任书记，去年上半年市区一工地发生塔吊倒塌事故死了四个人，王梓明按照副市长刘善政的授意，瞒报了两个，结果被省安监部门查获，袁奇被关在守所喝了半个月的稀饭。王梓明觉得挺对不住他，在干部大换岗的时候征求他的意见，然后把他交流到了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当时好几个科长都盯着这个位子，王梓明力排众议起用了袁奇，所以袁奇感恩戴德，每次喝醉都说王梓明的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大家。
袁奇到尚怀志和宣立明推门进来，惊慌失措，忽地站了起来，膝盖通的一声撞在办公桌上，也顾不得疼，结结巴巴地叫了声尚书记、宣主任，眼神躲闪，表情极其不自然。邝君平迅速合了面前的笔记，放在一边，用报纸随意盖上，笑着说，尚书记，立明，有事?尚怀志说，是有些事想征求下你的意见。说着了袁奇一眼。袁奇知趣地说，领导们说事，我先过去了。说着逃跑似的匆匆出了门。
尚怀志坐下来说，邝主任，听到什么传言了吧？邝君平刚才还相对平和的脸上忽然愤怒起来，一拍桌子说，怎么没听到？日他姐太不靠谱了！说是梓明主任被双规了，还查出受贿一千多万，养了好几是个女人，这都是些什么屁话！我正在调查呢，调查出来是谁在妖言惑众，非撤他职不可！
尚怀志说，我们建委目前正处在敏感时期，散播这种谣言的人肯定是别有用心的，矛头直接对准的就是梓明主任。我刚才已经通过关系打听了，根没有这回事，完全是无中生有，一派胡言。
邝君平气愤地说，谁不知道这是谣言？但有些人就偏偏爱传播这种小道消息。人性，人性啊！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的心理都会如此阴暗呢？说到底，还是我们的一小撮干部素质不高，唯恐天下不乱。这股歪风必须狠刹！否则还成什么样子嘛！
尚怀志说，我和宣主任来找你就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咱们是不是抓紧时间开个会，在会上说一下？咱们班子越是沉默，谣言就越旺盛，传到市领导那里，市领导还要怪罪咱们没做好职工思想工作呢。
邝君平还是气咻咻的样子，说，开会，马上开会。说着，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号，说，袁主任吗？点半在大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局机关及局属单位科级以上干部参加，不准请假，谁请假直接给我请！说完卡擦扣了电话，说，尚书记你查查是谁造的谣！日他姐要造反了！
尚怀志和宣立明从邝君平办公室出来，到外面刚才站着的几位科长都没影了。
说是点半开会，邝君平点分就坐在了主席台上。阴着脸着表，谁迟到。近他在会上严肃批评了建委系统长期以来形成的拖拉风气，说，好啊，你们科长们都是老爷啊，通知点开会，你非点半到，端着茶杯迈着小碎步整得跟省委书记似的，就差有人拿轿抬你了！等着瞧吧，日他姐我非得一个个把你们指教过来不可！还有，个别同志开个小会你不停去厕所，咋了？都得前列腺炎了？尿频尿急了？你憋一会能把你憋死？能把你膀胱憋爆炸？我丑话说到前面，凡是我讲话期间，谁都不能去厕所，憋死你我偿命！
那以后科长们参加会议，都不敢迟到，也不敢端茶杯，更不敢去厕所了。往往是一到散会，大家不是急着回办公室，而是直奔厕所，厕所里一时间热浪滚滚。
今天比较遗憾，竟然没有人迟到。邝君平一开始就拍了桌子，粗话也说出来了。他的口头禅是“日他姐”，但这三个字说的很快，听起来像是“热姐”，如果是头次听他讲话不一定能听出来他这是在骂人。往往是他一开始讲话，科长们谁把头埋的低。偏偏他还规定会议室后五排不准坐人，与会者都得坐到他眼皮下，听他一遍一遍地“热姐”。
邝君平发了一通脾气后，换了一种缓和一点的口气说，王梓明主任是否被双规，你们不知道，我们班子成员也不知道。事实弄清楚之前，谁都不能瞎说，谁瞎说谁就是造谣，就是在搬弄是非。今天这个会开过之后，谁都不能再提这个事情，谁提我坚决停谁的职，让你回家抱孩子去。到时候热姐你别说我邝君平抹脸无情！退一万步讲，就是王主任真的被双规了，那也是有组织纪律的，哪能这样信口开河，传的满城风雨？我们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党员，还讲不讲原则，有没有党组织的保密性？
这话一说，会场的气氛霎时间变了。刚才大家还都以为王梓明被双规这件事是有人造谣，但听邝君平这么一说，好像这事是真的了。就连一开始持怀疑态度的，这会也深信不疑。领导当然不能把话讲的太明，但邝君平讲的已经够明朗了：王梓明确实被双规了，但大家要做好保密工作。
一旁的尚怀志听邝君平竟然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坐不住了。邝君平话音刚落，他就说，我再强调几句。目前可以证实，有关王梓明主任的传言是百分之百的谣言，我们纪委正在按照邝主任的要求，追查造谣的始作俑者，并且已经有了线，掌握了一些事实。随后我们会将调查结果公布于众，并对相关人员作出严肃处理。尚怀志讲话的时候，下面已经是嗡嗡声一片了。
上午这个澄清会，结果变成了火上浇油，越澄清越混乱，到了下午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相信王梓明确实被双规了。消息灵通的人四处打探，越是打探不不来什么，越觉得神秘，传的更邪乎了。到快下班的时候，又传出王梓明已经交待出了一个行贿名单，委里的好几位科长都榜上有名，马上就要被叫去谈话。
尚怀志和宣立明眼事态越来越严重，几次三番拨打王梓明的电话，都提示关机。无奈跑到他家，见到了唐小梅，唐小梅也说联系不上。王梓明回槐河的时候有交待，不能向任何人透漏他的行踪。
一直到了夜里，宣立明睡觉之前，试着拨打了下王梓明的手机，来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没想到真的拨通了，就向他讲了当前的严峻形势，讲了邝君平的胡作非为。
王梓明听完后，当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是邝君平针对他策划的一场阴谋，这背后很有可能得到了市里某个人物的支持。如果听任他就这样闹下去，说不定自己真得出事。单单邝君平一个人的力量并不可怕，关键是怕他把个别班子成员和部分科长们煽动起来，大家齐心协力整他的话，肯定会弄出一些有分量的东西来。墙倒众人推，就是这个道理。着墙要倒了，来老实分的人也想上来推一把。
作为建委主任，手中的权力并不小。很多时候，王梓明并不想去违纪违法，但偏偏自己又左右不了。市领导的一个电话，一个条子，你能不听吗？不说别的，建设大厦的六部电梯招标就是在崔定的授意下给了上海一家公司。王梓明为了表忠心，甚至亲自参与了暗箱操作，才使这家公司如愿中标。中标后这家公司的女业务经理深夜登门，走到时候留下了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是万现金，但王梓明第二天就退给了她。虽然没有受贿，但也已经违纪甚至违法，有人认起真来的话，照样可以追求他的责任。
还有原财务科长胡蝶在包清泉、梅子裕私分工程尾款案子中分得的那万元。王梓明随后想想，当时自己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瞒天过海，其实是漏洞百出，经不起调查。当时主要是安红为了救他亲自出面，崔定不得不糊涂了事，要是有人旧事重提，王梓明还得吃不了兜着走，就连胡蝶也别想再逍遥法外。
至于一些小事，就更多了。不说远的，就说今年月份建委老家属楼安装暖气的事吧。暖气公司开口要万，王梓明亲自请对方老总吃饭，答应减免他们正在筹建的办公楼的配套费，才把万降到了万。老家属楼住的大部分都是老干部，这万也不愿意拿，要单位想办法，几名老干部坐在王梓明办公室不走。王梓明万般无奈，从财政局拨付的工程管理费中凑出万解决了此事，走的还是管理费的帐。这个事情因为上过班子会，邝君平都是知道的，他会不会站出来揭发？很难说。
王梓明越想越觉得身上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窖里。当务之急，是先把自己被双规的谣言给破掉。破掉谣言的好办法，莫过于现身了。
王梓明主意已定，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就开车回了万川。

181章 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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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明起了个大早，从槐河往市区赶，一路飞奔，刚好在早上点分进了建委大院。｛免费 .o｝这是他惯常的上班时间，只不过以前是小雷开车，这次是自己做了司机。机关停车场在后院，但前门台阶下划出了九个车位，用白漆写着号码，班子成员的车都停在这里。王梓明停职前是一把手，当然用的是一号车位，这也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无人敢僭越。不过今天他按照惯性把车开过去一，发现一号车位已经被占领了，仔细一，邝君平的帕萨特牢牢地趴在那里，而该属于他的二号车位却空着。心里说你邝君平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给你个鸡毛就当令箭用了！刚想把车倒进二号车位，转念一想，不行，这不等于是自己灭自己威风吗？一打方向，把车横在了邝君平的车头前。
由于邝君平规定所有职工必须点半到单位，所以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几名科长正急匆匆往办公楼走，到王梓明从车上下来，各各吃了一惊，像到了外星人似的，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这人不是被双规了吗？怎么又跑单位来了？短暂的愣怔之后，都回过神来，有迎上来打招呼的，有不远不近站着不动的，也有个别人装作没见低头溜走的。王梓明脸上不出什么异常，温和地微笑着说，我来办公室取报纸，你们都忙去吧，不用招呼我。说着，只顾往大厅里走。几位科长们跟在后面，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是簇拥又不是簇拥，情形很微妙。纪委副书记、监察室主任丁原抢上来帮他提包，王梓明没给他。丁原讪讪地缩了手，退到一边，满脸的不高兴。
丁原是市纪委国庆节前才派驻到建委的纪检干部，原先是市纪委执法室副主任科员。因为私自开着一辆办案时被扣的奥迪拉着女朋友兜风撞伤了两个人，受了个警告处分后被纪委下派了。到建委后提了一级，也不算吃亏。这人年龄不大，油头粉面，一只眼有点斜，所以人的时候总感觉有些阴，像是在策划什么阴谋似的。他总以为自己还是市纪委的人，牛逼的很，做事很自以为是，爱说“我认为什么什么”，王梓明不大喜欢他。不喜欢他的主要原因，是有次王梓明去市纪委，在楼下发现丁原在和一名县区的司机发飙。那时候丁原还在执法室，经常参与一些案件的调查，自以为成了什么人物，到县区的干部后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有次还叫广林县县委书记匡正廉老匡，被匡正廉毫不客气地熊了一顿。匡正廉说你算老几,敢这样叫我？弄得丁原脸红脖子粗，把人丢到家了。那天可能是县区司机的车挡住了他的车，丁原不依，强行拔了人家的车钥匙，呵斥司机交出驾驶证和行车证。司机不交，他自己拉开车门上车去，飞扬跋扈的很，丑态百出。当时王梓明想，市纪委怎么还有这样的干部？简直是个小丑。没想到市纪委竟然把这样的人物下派给了他。从前年开始，纪检干部实行垂直管理，各局委的纪检书记和副书记由市纪委统一调配，人事权不在单位，所以王梓明也奈何不得。丁原到了建委后，倒是会做面子活，见了王梓明尊敬的有些出格，一口一个王主任的叫，又是帮他开车门又是帮提包拿茶杯的，王梓明总认为他是虚情假意，对他不冷不热。只是他没想到，君子尚可委屈，小人得罪不得。
电梯口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电梯了，到王梓明走过来，脸上都现出惊讶的表情，自动为他闪开一条路。安监站站长李长河做出很激动的样子，搓着手说，王主任，你可回来了！我们大家都......王梓明摆摆手打断他说，我来办公室拿报纸，你们不用招呼我，该忙什么忙什么。
说话间电梯下来了。李长河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挡住电梯门，毕恭毕敬地说，王主任您请。王梓明也不客气，走进电梯，在中央站定了，也不说话。李长河闪身进来，另外几位科长却有些犹豫，脸上的表情很尴尬。毕竟是敏感时期啊，站错队可就麻烦了。万一电梯到了七楼，邝君平在等电梯怎么办？那可真是里外难做人了。王梓明非常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开玩笑说，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们怕什么？处分又不会传染。几位科长这才讪笑着进了电梯。丁原站在后面，到大家依次进了电梯，脸一扭到一边去了。
刚要关电梯门，听到有人在外面连声叫，等等等等！听声音是办公室主任袁奇。李长河了一眼王梓明，意思是要等吗？王梓明微微点了点头。紧接着，袁奇领着一个花工快步走过来，花工手里拉着一个平板小拖车，上面是一盆蝴蝶兰，上去应该挺名贵。袁奇没到王梓明在电梯里面，一人多，摆着手叫到，先出来几个，出来几个！邝主任要的花，在办公室等着呢。有几位科长厌恶地皱皱眉，抬脚要出去，被王梓明拉住了，说，你们都有工作，工作要紧，我今天是闲人，我出去等等。说着，已经走到了电梯外。袁奇到他，像见到了鬼似的，啊呀一声，脸都变白了，结结巴巴地说，王主任......您不是......咳咳，我没到您在电梯里......我等等我等等，您先上您先上。王梓明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感到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很可悲。人都说人走茶凉，这人就离开这一会茶就凉了，并且茶碗都给端走了。袁奇是自己力排众议安排到办公室的，这家伙口口声声说对自己是感恩戴德，可现在呢？就这几天，就见风使舵地投靠邝君平去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王梓明就下定了拿掉他这个办公室主任的决心。对于这样的骑墙派，是坚决不能用的，留着终究是隐患。
王梓明带着戏谑的口气说，袁主任你甭客气，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你也用不着客气。邝主任在办公室等着这盆花呢，你赶紧送上去，免得他等急。
袁奇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勉强笑着说王主任您快别这样说了，我刚才真的没到您，一盆花有什么要紧？我等等我等等。
王梓明他不好下台，就说，那好，你一会替我给邝主任说一声，就说我耽误他花了。说着又走进电梯，再袁奇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
到了办公室，到屋子里打扫的一尘不染，显然是司机小雷的功劳。可再桌子上，却光秃秃的一张报纸都没有。心想小雷把报纸放书柜里了？拉开书柜，都是旧报纸。打电话把办公室负责分发报纸的小汪叫来，问她，我的报纸呢？小汪支吾着说，王主任......是这样的，你休息后，袁主任交待我把你的报纸转到老干部活动室了，说是邝主任的安排。王梓明 心里腾地生出一股怒气，强忍住了，淡淡地说，我知道了，小汪你去忙吧。
刚在自己的多功能皮转椅上坐定，邝君平就推门进来了。一进来就打着哈哈大声说，王主任，回来怎么不事先给说说一声？好派司机去接你啊----你这是要给我们惊喜呢？说着，一**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王梓明呵呵笑着说，不敢劳您大驾啊邝主任，知道你近忙的很。邝君平摇着头做痛苦状，说，唉，王主任啊，你赶快回来上班吧，说实在的我都快撑不下去了。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我现在才体会到了你的难处。我这一段是心力交瘁啊！做梦都是在研究工作，都快成精神病了。不行不行，我是实在主持不下去了。
王梓明 心里说，心力交瘁？怕是耍阴谋诡计耍的心力交瘁吧？精神病你倒是有，不过不能称之为精神病，而是丧心病狂。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仍笑呵呵地说，我听说了，委里正在搞“铁嘴啄木鸟”活动，这个活动搞的很好啊，也很及时。
邝君平说，嗨，还不是吓唬吓唬某些人。王主任你也知道，下面个别科长确实有些不像话，不教育一下也不行。王梓明说，教育一下未尝不可，不过如果搞检举揭发，局势会不会失控？邝君平很有信心地说，这个我有把握的，当然会控制住节奏，也就是点到为止嘛。说着表说，等会点半还要开干部会，你讲两句？王梓明说，我现在是停职期间，讲什么？邝主任你尽管安排，现在你说了算。邝君平又谦让几句，说，那你先在办公室坐着，中午出去喝两杯。王梓明说，谢谢邝主任盛情，我还有其它事情。今天来呢，是顺路过来拿下报纸，没想到报纸没了。
邝君平变了脸色说，怎么回事？我打电话问问。拿出手机打了办公室，说，让小汪到王主任办公室来！
王梓明说，邝主任你别难为小汪了，没报纸算了，我书。邝君平气呼呼的说，太不像话了！我得查查这是谁干的。说着话小汪怯怯地进了办公室，邝君平劈头盖脸地说，小汪，王主任的报纸呢？你把它吃了？
小汪的脸刷地红了，支支吾吾地说，送到老干部活动室了。邝君平厉声说，老干部们俩月不来一个，送到活动室让鬼啊！我你是脑子缺根弦！
小汪委屈的很，眼里噙满了泪，直往地上掉。王梓明邝君平如此会表演，也生气了，说，邝主任，你先别批评小汪。她一个办事员，肯定不会擅自做主，怕是有人交待过的吧？
邝君平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呵斥小汪说，还不快去活动室把王主任的报纸拿回来！小汪一甩头走了出去。邝君平摇着头说，王主任你你，我操不完的心。
一会儿小汪拿回了报纸，王梓明慢吞吞挑拣了几张。听得外面走廊里有乱纷纷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知道是会议时间到了。对邝君平说邝主任你去开会吧，我这就走。邝君平虚情假意地挽留说，慌什么？中午一起吃个饭，给你端杯酒压压惊。王梓明笑道，我就没惊，压什么？说着话已经走了出来。邝君平跟在他后面，王梓明夹着报纸往电梯走，刚好和上来开会的干部们走了个碰面。到王梓明，干部们都站住了，乱纷纷地叫着王主任。王梓明做出满面春风的样子，挥着手说你们去开会，你们去开会。又扭头对邝君平说，我办公室门忘锁了，邝主任你帮我锁一下。邝君平不自然地说，啊，好，转身回去锁门，王梓明已经进了电梯。
王梓明在委里走的这一遭，让邝君平非常生气。这等于直接宣布了他精心编造的“王梓明被双规”的阴谋流产。就在昨天晚上，又有几名科长到他家里表了忠心，并且有个别人还说出了些实质性的东西，可谓是形势一片大好。可现在来，这种好势头要随着王梓明的出现而终结了。所以邝君平在上午的会上大发脾气，说要严查那些打小报告，吃里扒外，拉帮结派的人，要抓个典型，严肃处理。他同时宣布，“铁嘴啄木鸟”计划提前进入到第二阶段，从即日起开始进行互相检举，互相揭发，每个人都要至少揭发出来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对于那些老好好、和稀泥的老油子，一律做待岗处理！
王梓明不失时机地露了个面后，回家呆了半天，于晚上点把尚怀志、宣立明、刘建功、胡蝶、杨露凝、董昭、张正端等七个自己绝对信任的人叫到了雕刻时光酒店的一个包间里，详细听取了他们的汇报，并告诉他们一个的手机号码，要求他们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安排完这些，他在家呆了一个晚上，于第二天天麻麻亮的时候又开车出城，回到了观音台。他要把观音台当做一个据点，自己遥控指挥，彻底粉碎邝君平精心设计的阴谋，为自己再回建委扫清障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神秘人物到了观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