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小孩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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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嗷嗷待哺的哭声,虽然听起来奶声奶气,但却如一记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抽打在几个人的脸上,声声拷问着他们的良心。这个可怜的孩子怎么知道,她再也不到妈妈的笑脸,再也不能钻入妈妈那温暖的怀抱,再也吃不到妈妈那甘甜的乳汁了!她太小了,她甚至还没有记住妈妈的摸样,也许妈妈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一声亲切的呼唤,抑或是一种淡淡而温馨的体香。她来到这个世上,注定要历经风雨,注定要走过一个失去母爱的残缺人生。 听着这揪心的哭声,几个人都低下了头,默默无言。尹红妹的眼睛湿润润的,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对明世清说,明所长,你去应付一下吧,先不要让她们知道真相,怕她们接受不了。明世清答应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杨树下,圪蹴着一位满头白发满脸沧桑的老太太,满脸刀刻似的皱纹。她怀里抱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小被子,那小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粽子似的,吱哇吱哇的哭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老太太一边轻拍着被子哄孩子,一边大声叫着小静,小静,我把妞妞抱来了,她饿坏了,你赶紧喂她奶吧! 明世清走上前去,尽量装作轻松地说老太太,别叫了,妞妞她妈昨天晚上突然发烧,我们把她送医院输液去了,等退烧了就直接把她送回家,你和孩子先回家去等着吧。老太太一听,慌了,说哎呀,俺媳妇她要紧吗?她身子结实着呢,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说发烧就发烧了?明世清勉强笑了一下说,不要紧,就是有点着凉,打打针就好了。老太太说不是在乡卫生院吗,我知道地方,我抱着妞妞去她。说着转身欲走,明世清叫着她说没在乡卫生院,在县医院呢,路远,你抱着孩子不方便,就别去了。老太太有点疑惑地说一个感冒还搁住去县医院?俺家小静可没那么娇贵。明世清说我们要对你媳妇负责的,县医院条件好些,再说医药费什么的都不用你们操心。 老太太着表情极其不自然的明世清,脸色渐渐严峻起来,瘪着没牙的嘴说明所长,你是石桥村的,俺家小静也是石桥的,你们可是门前屋后的邻居,你不要诳俺啊。不是俺媳妇她出啥事了吧?明世清哈哈一笑,说没事没事,能有啥事啊,我说没事就是没事,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从来不说谎的。你回家等着吧,要不我让司机送送你。说着就要叫司机。老太太说可不敢麻烦明所长,再说我坐那小车晕车。,上去就吐。明世清一边把她往外推,一边说那您老就沿着路,慢慢往回走,走累了就歇歇。老太太答应着说哎,俺这腿脚好着呢,用不着歇。明世清刚想松一口气,老太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说,俺这脑子糊涂的,俺媳妇就是从县医院回来,不也得经过乡里吗?俺抱着孩子来一趟不容易,就坐在门口等着,回来让她先奶孩子,孩子饿脓清了,嗓子都快哭哑了。<快更请到 .o 书.M > 明世清一阵心酸。又劝了老太太几句,老太太执意不回,抱着孩子在派出所大门口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明世清只好让人给她搬了张小凳子坐着。 明世清回到办公室,了一眼尹红妹,什么也没说就坐了下来。因为刚才他和老太太的对话,屋子里的人都在听着,他用不着多说什么。王梓明低头坐着,听着婴儿的声声啼哭,鼻子发酸,喉头发紧,心里像有把钢锯在一下一下地锯着,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尹红妹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这个纵横辟阖的女强人,这会也没了主意。高洪瘫坐在沙发上,好像脊柱已经不能撑起自身的重量,来灰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了,一向逼人的双眼变得空洞而迷茫。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因为在婴儿那令人心碎的哭声中,他们谁都没有勇气再说什么。在官场上,他们可以尔虞我诈,可以昧着良心撒谎,可以为了达到目而使用卑鄙的手段,但在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面前,他们的人性都被唤醒了,良心正在遭受着无情的鞭笞,早已经是鲜血淋漓了。 婴儿的哭声渐渐沙哑,但她仍在不屈不挠地哭着,可能相信自己的妈妈会一定能听到自己的哭声。也许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正在想着,妈妈,你为什么不来抱抱我,为什么不来喂我,不知道您的宝贝已经很饿很饿了吗?其实她妈妈现在离她也就二三十米远的距离,如果活着的话,肯定能听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惜她已经和自己的宝贝女儿阴阳两隔了。王梓明想起核桃沟的张半仙,按照他的说法,人都是有灵魂的,那么这个年轻的妈妈这会着自己哭哑了嗓子的孩子,又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啊!他的眼泪,在不知不觉中蓄满了眼眶。 就在屋子里一片沉默的时候,有个人慢慢站了起来。大家都抬起头,到站起来的是副所长刘群生。刘群生一改往日虎虎生威的摸样,脸色煞白,目光有点发直,好像丢了魂似的。他在大家的注视下,开始慢吞吞地脱自己的警服,动作非常僵硬。屋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惊讶地着他,搞不懂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明世清说刘所长,你脱衣服干啥?刘群生好像耳聋了似的,把自己的警服脱了拿在手上,又把腰里的手枪,警刺都解下来,双手捧着,迈着机械的步子走到明世清面前,交到他手里。明世清睁大眼睛他,又手中的东西,提高声音说刘群生,你疯了还是中邪了?你要干什么!刘群生也不答话,从腰里取出手铐,先卡擦一声铐住了自己的左手,然后又卡擦一声铐住了自己的右手。就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时候,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跪倒的同时发出一声瘆人的哀嚎:是我杀了那女人,我**了她……他哭喊着,以头触地,额头撞在地板上咚咚的响,一会就满脸是血了。 一个小时后,县公安局的刑侦人员和法医就赶到了。案件没什么悬念,法医在死者范小静的体内提取到了**,经过技术检测,是刘群生的无疑。刘群生面部有抓痕,女人的指甲缝里有他脸上的皮肉。刘群生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当场就被砸上脚镣,被县公安局的人塞上警车带走了。 小小的槐河热闹起来了。死者家属抬尸堵了乡政府大门,几百名愤怒的群众冲进乡派出所,见人就打,把派出所砸了个稀巴烂。刘群生家房子被烧,妻子孩子躲的没了踪影。全国各地的闻记者蜂拥而至,长枪短跑,逮着谁采访谁,乡政府没人敢来上班,整个槐河被闹了个底朝天。 青龙县委紧急行动起来,调来几车武警,驱散了围堵群众,乡政府大门暂时由武警执勤,这才恢复了办公秩序。由市、县两级纪委、检察院组成的联合调查组随即进驻了槐河。派出所长明世清被停职,不几天就查出了经济问题,也进去了。 尹红妹因为事件发生期间在外学习,责任小些;王梓明在会上曾经明确提出反对强征良种款,反对抓人的意见,并且装病没参与进去,也算是逃过一劫。调查组在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把主要责任都集中在了乡长高洪一个人身上。高洪这次倒是没有推脱责任,向调查组做了深刻的检查,表示愿意接受组织处理。为尽快平息这场风波,调查组的行动也很迅速,处理结果很快就下来了。尹红妹对这个恶性事件的发生负有领导责任,受到了警告处分;高洪工作方法简单粗暴,指使乡派出所非法抓人,非法关押,负有主要责任,被行政记大过。王梓明免于处分。宣布处分决定那天,市委组织部的李毅部长在县委书记师大奎的陪同来到槐河,给槐河的班子上了深刻的一课。可见市委市政府对这个事件是非常重视的。也有可能李部长想到高洪是自己亲自送到槐河的,出了问题他也有责任。 李部长对高洪的态度有点冷淡,只是严肃地要求他认真吸取教训,深刻反思,坚决不能出任何问题。王梓明以为高洪一定会灰心丧气,没想到他把胸脯一挺,说请李部长放心,我一定好好干,戴罪立功,将功补过!李部长摆摆手,没说什么。 虽然已经是中午了,李部长并没有在槐河吃烩鸡杂的意思,尹红妹也没有强留。李部长临上车前,又把高洪和王梓明叫到跟前,安慰似的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说你们槐河的“村村通”工程做的很好,你们这批挂职干部,一定要为群众多做实事,多做好事,把实事做实,把好事做好,多积累一些基层工作经验。今年我们市政府提出了建设农村的宏伟蓝图,你们一定要捷足先登,因地制宜,拓宽思路,帮助农民致富,切实搞好农村建设,不要辜负了组织上对你们的殷切期望。李部长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王梓明脸上,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似的。高洪站在一边,明显感觉到了冷落,心里严重不平衡起来。心想自己原是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对象,可自己那么卖力地工作,却落了个行政记大过的下场,王梓明这小子何德何能,竟然风头盖过了自己,这怎么行?一定得想办法让他也尝尝冷板凳的滋味。 对家属的安抚、赔偿工作也在紧张进行着。乡政府财政紧张,经过开会研究,大家一致同意把第四季度的教师工资扣留下来,拿出万元作为赔偿款。高洪并没有食言,回了一趟万川,带回来万元现金。王梓明和蔡小菲负责做家属的安抚工作,几乎每晚都要往范小静家跑一趟。选择夜晚去,是害怕白天被村民围攻。之所以让蔡小菲参与进来,是考虑到她是**志,有亲和力,方便和家属沟通。不过她好像没起到什么好作用,就知道哭,总是把一圈人都弄的眼泪巴巴的。在范小静家,蔡小菲眼泪汪汪地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那孩子小手在她胸上乱摸,可能想到了什么好吃的,哭的更凶了。蔡小菲一个女孩子,顾不得害羞,竟然背过身子撩开衣服,把自己**的胸放在了孩子脸上。那孩子张开没牙的小嘴准确地噙了她的奶头猛吸,吸的滋滋有声。可实在吸不出什么,吐出来,哭的更来劲了。蔡小菲也跟着流眼泪。这一幕深深震撼了王梓明。蔡小菲的一个动作,就让他永远记住了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子。 王梓明开车带着蔡小菲乘着夜色去给范小静的家属送赔偿款,两人一路上几乎没说什么话,可能都在想着心事。快到村上的时候,蔡小菲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叠钱来,塞到了钱袋里。王梓明说小蔡,咱们想到一块了。说着让蔡小菲帮自己把包打开,把里面的三摞钱也放了进去。 两人心情沉重地走向范小静家那破破烂烂的院子,这条路他们已经走的很熟了,就连家中那条黄狗,也把他们当做了亲人,摇着尾巴迎了出来。还没进大门,先听到孩子沙哑的哭声。进屋一瞧,见孩子的奶奶和爸爸两人正在往孩子嘴里灌奶粉,那孩子手脚乱踢腾,灌进去多少吐多少,下巴下的肚兜被吐的精湿。来的路上,王梓明一再交待蔡小菲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哪知道蔡小菲到这一幕,不争气地又哭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掉。王梓明把钱交到孩子爸爸手里,他都没就随手放在一边,继续去哄孩子了。 从范小静家出来,两人开车走了好一阵子,都默默无语。蔡小菲忽然说王书记,我有种感觉,那孩子已经知道自己的妈妈死了。王梓明吓得一激灵,说小蔡,别胡说,她那么小一点点,知道个啥?吃不着奶了,又不习惯吃奶粉,所以哭。蔡小菲说,不是,你感觉不到,我能。她哭的不一样,也许她妈妈就在她身边着她,但不能伸手抱她;她也能到自己的妈妈,以为妈妈不要她了,所以才哭的那么凶。蔡小菲说着,又控制不住了,抱住王梓明的胳膊,放声大哭起来。王梓明只好在路边停了车,任她趴在自己肩上哭了个痛快。 年底前,各村村委换届选举工作拉开了帷幕。为确保换届工作顺利推进,乡里连续召开了几次会议进行安排部署,每个班子成员都分包有村子,作为换届工作的第一责任人,对各村进行严格的督促指导。尹红妹在会上反复强调,这次换届一定要做到风清气正,井然有序,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哪个村出了问题,严肃追究分包人的责任!大家心里清楚,槐河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震动,元气大伤,再也伤不起了。 王梓明近几天一直住在观音台村部,为换届工作做准备。自从在院子里烧了张天师的纸符后,果然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怪异的事情,那个包着蓝头巾的女人从此销声匿迹了,所以他每晚都睡的很香。他不愿意去村民家吃饭,就从老家带来了煤炉子和锅碗瓢盆,就在村部的院子里做饭吃,感觉也挺有意思。 上午,王梓明召集村委委员和各村民组组长、党员、十多位村民代表,在村部院子里召开了换届工作动员会。会上,传达了乡里有关换届工作的会议、文件精神,成立了选举委员会:王梓明任委员会主任,成员是几名在村里威信较高的组长和党员。观音台全村只有名党员,其中4名是老复员军人,再一个就是梁子,他在大学入的党,幸好他虽然被开除学籍,但并没有被开除党籍。 会后,各组开始进行选民登记工作。王梓明请人把村部大门外墙上的黑板整理了一下,擦掉上面画着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王,重刷黑了,亲自执笔写下了“村务公开栏”几个大红字,上去相当具体。选民登记工作是按照户口身份证严格进行的,没有什么问题,第二天上午各组就已经报上来了,王梓明把选民名单张贴在公开栏里进行公示,并在上面写下了举报电话:自己的手机号。结果当晚就接到几个村民的匿名举报,不过不是举报选民资格有问题的,而是揭发村主任雷黑子私自卖地,侵吞公款的。因为是在电话中,村民说话就比较大胆,有个老汉激动地说,王书记啊,你这次要是再让雷黑子当村主任,你就是坏良心啊!王梓明也不敢做出十分的保证,只是说自己心中有数,请大家放心。 挂了电话,心情比较沉重。从当前的情况来,雷黑子民怨很大,大部分的村民都希望他落选。但这个情况和往年一样,村民们对雷黑子的怨气也只是窝在肚子里,迫于他的淫威,投票时还不得不投他的票。如何让村民放下包袱,放心大胆地投票,是做好这次换届工作必须考虑的事情。 选民名单公示后,接下来就是进行候选人提名了。为确保梁子能够被提名,王梓明规定,以村民组为单位,一个村民组推选一名候选人。这一招果然奏效,梁子被顺利提名。观音台村一共个村民组,这样共推选出名候选人,雷黑子当然也被推选出来。这家伙已经开始挨门串户地为自己拉票了。让王梓明担心的还是梁子,虽然几次暗示他要做些工作,但这小子脾气倔强的很,说那种事情只有雷黑子这样的小人能够做出的,自己做不来。王梓明说那你起码也得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打个招呼吧?梁子满不在乎地说,人人心里有杆秤,用不着多说。王梓明拿他没办法,自己这个书记总不能亲自为他拉票吧?照这样下去,梁子的得票肯定不会超过雷黑子。 不过王梓明还是想到了一个计策。梁子不是大学生吗?那就充分发挥他这个优势。深思熟虑之后,召集选举委员会成员和名候选人开了个会,提出了“七进二”方案,那就是每位候选人必须做竞选演讲,由委员会名成员做评委,打分,后确定两名村委会主任人选,再进行差额选举。雷黑子一听,果然沉不住气了,在会上瞪着眼睛说往年选举都很简单,投个票一宣布就完了,今年咋恁球多路数?王梓明面带不悦地说,往年你们怎么搞我不管,今年必须严格按照程序走。雷黑子又问啥是演讲?讲啥?王梓明说演讲就是说说你参加竞选的是什么岗位,为什么要参加竞选,你认为自己有什么优势,如果竞选上了,以后打算怎么做,竞选不上又该怎么做。雷黑子听得迷迷瞪瞪的,说那我不会写字咋办?王梓明说,你也可以找人代笔的。雷黑子咕哝到,真是闲球磨。 王梓明这招也太狠了点,散会后,立即就有三名候选人找到他,声明放弃了竞选资格。王梓明假意挽留、鼓励了他们一番,但那三个人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态度坚决的很。说来也是,这些都是平时脸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的农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让他们上台演讲,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演讲那天,场面搞的相当有气氛。村部的戏台上,一溜摆开三张长条桌,上面铺上红绒布,就做了主席台,选举委员会的五名成员端坐其上,周五正王的,每人面前摆着一摞稿纸一支笔,准备打分。王梓明坐在中间。上百名热闹的村民把村部院子挤得满当当的,争着稀奇,笑话。 演讲顺序是抽签决定的。第一个上台的候选人叫做李民生,瘦高,眼窝深,眼圈小时候被烫伤过,有点发红,所以那双眼睛很像猿猴的眼睛。他穿着一件酱紫色呢子大衣,据说是借来的,不太合身,在身上咣咣当当的。上台的时候太紧张,还有一层台阶呢没到,脚下一绊,扑通跪倒在戏台上,惹来了一片哄笑声。王梓明他手里拿着稿子,以为他准备的应该很充分,哪知道他的表现却大失水准。在台上站定后,弯腰撅腚地鞠了个躬,然后抖抖地展开演讲稿,紧张地声音都变的尖声尖气。磕磕绊绊地念了领导们,乡亲们,大家好,我叫李民生。然后就卡壳了,站在那里手抖的像风中的树叶,稿子哗啦啦地响,额上的冷汗可着劲地往外冒。把王梓明急得,心说你既然写的有稿子,接着往下念啊,难道字也不认得了?偏偏李民生可能就是不到字了,越紧张手抖的越厉害,得了帕金森似的。热闹的村民憋不住了,哄堂大笑。有人大声说民生,你这是在擞韭菜呢? 王梓明没料到这次严肃的演讲一开始就这么出洋相,急了,对李民生说,不要紧张,你只管往下念!同时拍着桌子说肃静,肃静!几个妇女还在那里指点着嘻嘻哈哈,根不听他的,一个打着毛衣的女人还拿眼勾他。这时候坐在台下第一排的雷黑子猛地站起来,打雷似的暴喝一声,嘬住你们的逼嘴!就这一声,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李民生咳嗽了一声,又开始念了。说领导们,乡亲们,大家好,我叫李民生。念道这里,又卡壳了,又开始站在那里擞韭菜。把王梓明气的,真想冲上去把他的稿子夺过来替他痛痛快快地念了。 群众又开始起哄了,有人说民生,你媳妇又没来,你紧张啥球哩?这句话算是说到了李民生的伤心处,这家伙嘴一撇一撇的,猴眼眨巴几眨巴,眼憋不住要哭出来。会场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颤巍巍站起来,瘪着没牙的嘴叫道,民生,走,回家!咱不当那啥龟孙村长了,把俺孩儿憋毒成啥了!李民生一听,哞天扯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跳下台子,撕碎手里的演讲稿,一溜烟跑出了村部大门。 这也怪村支书王梓明。你让这些农村汉子们干个农活什么的没的说,你让他们弄啥演讲哩?你这不是抽死猫上树吗?,把人整哭了吧? 第一个候选人就这样哭着跑了。在大家的一片唏嘘声中,梁子上台了。梁子手中并没有拿稿子,他声音宏亮,落落大方地讲了自己为什么要竞选村主任,自身的优势在哪里,如果做了村主任,讲如何带领村民致富,讲的头头是道,实实在在。当说到“坚决做到村务公开,收支公开,重大支出由村民说了算”时,博得了一片掌声。是啊,村民们已经十来年没见过村里的账务了,今天听了这句话,怎能不激动? 梁子继续说,这些年来,党中央非常关心“三农”问题,相继出台了一系列惠农政策,农民负担大大减轻,孩子上学免费,病有农合,低收入家庭有低保,农民创业还能提供无息贷款。在这些优惠政策面前,我们观音台为什么还摘不掉贫穷的帽子?就说村中这条路吧,如果不是王书记来我们村做支书,估计我们还得继续趟泥趟水走下去。我认为,不是党的政策不好,而是党的好政策并没有被好好落实! 梁子的这些话,说到了群众的心窝里,会场上静悄悄的,就连那位打毛衣的妇女也停下手中的活计,着魄力十足的梁子思考起来。有个吸着旱烟的老汉问道,啥是低保? 梁子想解释,又回头了一眼王梓明。王梓明群众都等着他回答,就对雷黑子说雷主任,你给大家说说低保的事。雷黑子朝他又是摆手又是挤眼,说下去说,下去说。群众不答应,有人大声说我们现在就想知道!雷黑子又站起来指着说话的人咬牙切齿地说,妈那比你不说话怕把你当哑巴卖了?叫唤啥叫唤?下去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拿眼狠狠地剜他。 王梓明了雷黑子一眼,严肃地说雷主任你说话文明点,不要对群众恶声恶气的,你现在还是村主任,要有村主任的素质!雷黑子听到“你现在还是村主任”这句,才明白过来自己有可能就做不成村主任了,这才收敛了点,悻悻地坐了下来。 梁子继续发表演讲,说乡亲们都知道,我们观音台山多地少,靠种地过日子,只能填饱肚子,一辈子也富裕不起来。一家两家富不算富,我的目标是让全体村民都富裕起来。至于如何实现共同富裕,如何落实农村建设,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并且已经找到了我们脱贫致富的金钥匙,不过今天暂时保密。 梁子的演讲到这里就完了,留下台下一片嗡嗡的议论声。王梓明对梁子的演讲非常满意,听他说找到了致富的金钥匙,还暂时保密,一点都不认为他是在故弄玄虚。只是他所说的金钥匙,是不是和自己的打算不谋而合呢? 梁子之后,第三名候选人上台了。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比不过大学生梁子,草草说了几句就下台了。然后雷黑子黑着脸上台了。大家都屏声静气,等着他往外吐象牙。就连王梓明也觉得挺紧张的,不知道是为什么。鬼都怕恶人,难道自己在内心里对这个雷黑子也是惧怕的?王梓明想到这里,赶紧把身子坐端正了点,做出了一脸的肃穆。 雷黑子往台上一站,并没有开始演讲,而是开始习惯性地训人。用手指点着台下说,刚才在那里乱叫乱嚷的几个,我可都知道你是谁啊,妈的都给我小心着点!王梓明他这么嚣张,生气了,说雷主任你打住,你先弄明白让你上来是干嘛的再说。雷黑子很江湖地朝他拱拱手说,王书记,对不住了,好,我就说说竞选的事吧。我认为这个竞选啊,关键还在于群众投谁的票。做村长可不是耍嘴皮子,会之乎者也地拽几句大话,放一些空屁就行,那唬不住谁。我认为我竞选村主任,有着绝对的优势。一是我做了十来年的村主任了,有工作经验;二是对村上各家各户的情况都非常熟悉。你们谁家有几口人,男人在哪里打工,孩子在哪里上学,我心里清清楚楚。我没有那么多屁话,就一句:你们在投票之前,先摸摸自己的脑袋! 王梓明气的砰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雷黑子!这里是严肃的竞选现场,不准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威胁人!雷黑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呀我把王书记惹恼了,我道歉,我道歉,刚才的话算我没说。雷黑子说着就往台下走。王梓明说你还没演讲呢!雷黑子两手一摊,说演讲完了,就那几句。王梓明朝他摆摆手说下去吧下去吧。 接下来五个选举委员开始合分。王梓明满以为梁子绝对是得分高的了,没想到雷黑子竟然出乎意料地拨得了头筹,以分的优势排在第一位。把王梓明气的,散会后中午饭也不做了,躺在床上生闷气。 正气哼哼地躺着,听到有人敲门,心里一惊,以为是张天师的符失去法力了,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上午在会场打毛衣的那位妇女。她手里端着一碗饺子,递到王梓明手里说,你中午没做饭,知道你在生闷气。再生气也得先填饱肚子呀。你来我们观音台做村支书,受气还是轻的呢,我提醒你注意人身安全。 王梓明接过饺子,一时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刚想说声谢谢,那女人对他一笑,转身走了。 候选人确定后,很快就要进行民主投票了。下午王梓明回到乡里,把情况向尹红妹做了汇报。尹红妹说你得想想办法,照这样下去,雷黑子还得当选。王梓明说群众都被吓怕了,梁子又不愿意做工作,我有什么办法?我去挨家挨户给他拉票?尹红妹一笑,说你那么聪明,不会想想别的办法? 第二天上午,王梓明又来到观音台,坐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想对策,脑子想的嗡嗡叫,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感觉肚子饿了,想生火做饭,一挂面没了,就去村中的小卖部买挂面。到村上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厮跟着往村北走。有人还说,快走吧,村长今年可破货了,杀了两头大肥猪,请的是乡里有名的厨子,烟是帝豪,酒是狼酒哩。也不知道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疑惑。来到小卖部,小卖部的老拐正在锁门。王梓明说老拐,这么早就打烊了?先别锁,给我拿两包挂面。老拐说哎呀王书记,你中午咋不去吃桌哩?村长没请你?王梓明说吃啥桌?老拐是一副大家都知道你怎不知道的表情,说村长请客呢,全村人都得去,去了白吃白喝不说,还有红包拿哩!你快别做你的什么挂面了,赶紧吃桌去吧。王梓明把他拉到一边,说,老拐你给我说说,雷村长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呢?老拐说村上三岁小孩都知道,你怎么不知道?这不是要大家投他票的吗!王梓明哦了一声,说我明白了。这时候有人喊老拐,快点走,中午咱俩坐一桌,我得跟你学学猜枚,不能老被你灌醉!老拐慌得跟头流水的,转身就跑,回头说王书记,你不去吗?王梓明说你先走,你先走。 挂面也没买着,又气呼呼地回到宿舍。刚想上床睡觉,院子里响起一片刹车声。出门一,雷家五兄弟打扮得西装革履的,齐刷刷地站在了他面前,脸上的表情都很恭敬。雷黑子竟然还打着领结,整的黑社会老大似的,大嗓门说王书记,怕我自己请不动你,我们弟兄五个都来了!走吧,我在家里安置了酒席,你今天才是我们观音台的贵客,无论如何你也得与民同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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