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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十景缎(十三)

    =================================
==

    华瑄道:「慕容姐姐,那皇陵派究竟是怎么样的门派?」小慕容道:「这皇
陵派是自本朝才有,是为了守护各个皇帝的陵墓而创的。」才要说起,只见一人
远远走来,正是任剑清。

    只见任剑清摇头道:「可惜了,只送了那贼子两脚,被他逃掉了。」文渊笑
道:「被任兄伤到,那人就算不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任剑清哈哈一笑,
道:「他就吐了几口血,被几个同伴救去了,起码够他躺上个把月,倒不是致命
伤。」说着坐了下来,和两女通了名字,道:「听你们问起皇陵派,难道你们没
听过?」

    文渊和华瑄初出江湖,确是不甚明了,都摇了摇头。文渊道:「任兄,还是
请你说说这皇陵派罢。」

    任剑清点点头,道:「好,那我便说一说,这皇陵派只怕和你两也有些关系。」

    文渊奇道:「有什么关系?」任剑清没回答,道:「皇陵派立派约有几十年
罢,虽是武林门派,但服从於朝廷,历任掌门人必须为当朝天子指派一位守陵使,
统领守陵驻军,看守陵墓。」

    华瑄奇道:「陵墓?为什么要看守陵墓?」任剑清笑道:「皇帝的陵墓,地
下可藏了不知多少宝贝,若是没人守着,没多久便被偷得精光,那当然不成了。」

    小慕容眨眨眼,道:「是啊,我大哥就去过几次,都被挡了出来。」文渊笑
道:「原来大小慕容不只劫镖,还会盗墓。」小慕容俏眉一扬,笑道:「可不是?」

    任剑清道:「守陵使的武功个个非同小可,想闯过去,那可难了。皇陵派中
能挡住大慕容的,数来最多不过三四人,你大哥闯的这一陵,多半是黄仲鬼守的
明孝陵罢?」小慕容笑道:「是啊,只是打不过他。」

    明代陵墓,自明孝陵等三座之后,成祖起的皇帝,皆坐落京城西北的天寿山
下,后世称为明十三陵。其时正当英宗正统年间,自未足十三陵之数。

    明孝陵位在江苏紫金山,便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陵墓,也是历来最宏大的帝王
陵寝之一,为明代各陵所不及。只听任剑清道:「黄仲鬼镇守明孝陵,远离京师,
俨然是皇陵派在南方的领头,手下高手如云,厉害得紧。这阵子他奉命来杀我任
剑清,明孝陵照样有他手下守的紧紧的。」

    他停了停,又道:「当今皇陵派掌门龙驭清,武功可又比黄仲鬼高上一段。

    他不用守陵墓,只要在京城负责一切事宜。说他是朝廷的官嘛,他又不领薪
饷,也没个职位。说他不是官呢,他又跟朝中显贵来往密切,皇宫来去自若,权
力之大,就是皇帝也不见得敢动他。」华瑄笑道:「他可真是威风。」

    任剑清点点头,道:「刚才那吹笛子的,是皇陵派中的一名好手,叫做什么
「风月笛仙」康楚风,在音律上的造诣是不差的,不过净吹些艳情靡曲,那是用
来害人的手法,没什么可取之处。掌门没当官,他自己倒充了个锦衣缇骑当当。

    这家伙贪花好色,又充风雅,在客店里吹笛害人,带了一批部属胡来,算是
给皇陵派丢了脸。」

    文渊道:「那皇陵派既有如此权势,自然也会出这等恶徒了。」任剑清道:
「他只是二流角色,武功还不至於成大害。文兄弟,你方才在店里使的,可是指
南剑?」文渊心中惊奇,道:「正是,原来任兄知道这路剑法。」

    任剑清道:「自小看起的剑法,多少也知道些了。华小姑娘,你爹是不是叫
华玄清?」说到此时,面上神色甚是急切。

    华瑄一怔,道:「是啊,前辈认识先父?」任剑清沉默半晌,一拍大腿,道
:「这件事就是我不说,迟早你们也该知道。皇陵派掌门龙驭清是我大师兄……」

    文渊「啊」了一声,道:「那康楚风说的龙掌门,便是任兄先前说的大师兄?」

    任剑清道:「不错。我二师兄韩虚清隐居滇黔一带,不跟师兄弟来往已久,
便不多说。文兄弟,这三师兄,就是你师父华玄清。」

    此言一出,文渊跟华瑄同声惊呼,万万想不到眼前此人竟是自己师叔。

    任剑清忽然叫道:「话虽如此,你们可别叫我师叔,有这辈份差别,说起话
便不痛快了,只管称兄道弟便了。」

    文渊一怔,笑道:「任兄有命,自当遵从。」小慕容叫道:「且慢!这么说
来,你也是皇陵派的人了?」任剑清哈哈大笑,道:「我不是,文兄弟跟华小姑
娘也不是,华师兄同样不是,入了皇陵派的,只有我大师兄一人。」文渊道:「
这我就不懂了。」

    任剑清解释道:「皇陵派广收各路人物,人人可以入派,能不能修习皇陵派
的武功,要看掌门传不传授。我师父去世后,大师兄武功大成,改投入皇陵派,
屡建功勋,曾任守陵使,前任掌门死前传位於他。」说着往树上砸了一拳,只震
得柳叶片片飞落,骂道:「他投入别派,那也罢了,但是他派人来捉我们三个师
弟,可就该死之极了。」华瑄听到跟父亲有关,凝神倾听。

    任剑清道:「我们师兄弟四人,大师兄内功最深,韩师兄专精剑法,我擅长
的是拳脚外功,那是各有专精。华师兄悟性最高,竟获传师门各项绝学,本门扎
根内功是「九转玄功」,他便多学到了大师兄的「寰宇神通」;比「云海剑法」

    更高一筹的指南剑,只有他跟韩师兄学到。「九通雷掌」、「八方风索」、
「云龙腿」等,都是本派的上乘绝艺,华师兄都学了个全。」

    文渊道:「这些武功,师父也分别教给了我们三人,可总没有谁学得了全部
的。」任剑清笑道:「这些功夫都难练得很,能练上两三样,就算了不起了。华
师兄却样样精通,武功在我们四个师兄弟中排上第一。」小慕容道:「唉,这个
华前辈可就糟了。」华瑄不解,道:「为什么?」

    小慕容道:「那还用说?师兄的武功被师弟压了下去,学到的功夫没师弟多,
定然闹出事。」任剑清道:「就是如此。我师父生前在世,大师兄还不敢如何。

    师父一死,他马上投入皇陵派去。韩师兄知道了,便隐居山林,华师兄也离
开学艺地,对我说了:「任师弟,龙师兄心胸狭隘,却极有才干,进了皇陵派,
一旦得势,必会找上你我,夺取师门秘笈宝物。你今日起便远离此地,避开皇陵
派的势力。龙师兄不找我们则已,倘若找到我们,必会刀剑相向。」当时我还不
信,不料两年不到,龙师兄便派人来对付我。」

    文渊道:「这就奇了,我从没听师父说起什么宝物、秘笈的事。」华瑄沉思
片刻,道:「我也没看过啊。」任剑清笑道:「华师兄没什么好东西在身上,韩
师兄却带走了本武功秘诀,那是师父交给他保管的「指南剑谱」,大师兄没学到
这剑法。至於我呢,现在也没带什么宝贝了,在文兄弟背上。」文渊一惊,叫道
:「文武七弦琴?」任剑清笑道:「当然,难道还有别的?」

    小慕容笑道:「这琴里又有什么玄机了?难道那龙驭清喜欢弹琴,便要把师
传古琴夺去么?」任剑清道:「他可不懂琴的,其实拿到了也未必有用,只是他
自己搞不懂,那我也没办法。至於这琴好在哪里,文兄弟知道,我便省下口舌不
说了。」文渊暗想:「这是师祖传下之物,那么我拿了也算合理,只是这责任可
就重多了。」

    任剑清伸了个懒腰,道:「好了,我也说够了。文兄弟,你已找到师妹,我
这下便要赶上京去,不多留了。」文渊道:「任兄何不多聚几日?」任剑清道:
「皇陵派将要在京师选新任长陵守陵使,这次非同小可,可是一场大风波,王公
贵族齐至,皇陵派高手聚集,我可不能不去踢场子。」说罢,扬声长笑,踏开大
步走了。

    文渊见任剑清离去,不禁喟然吟道:「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

    唉,我还想再为他奏几曲啊。」小慕容嘻嘻笑道:「把你那一肚子诗文收起
来罢,见到你师妹,该为她奏一曲才是真的。」

    华瑄想到和文渊见面时,自己正是裸着身子,情状极是不堪,不由得脸上一
红,道:「不用啦,我也不会听琴。文师兄,慕容姐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小慕容笑道:「这个啊,是你文师兄多管闲事的结果。」便把客店比剑和铁
云镖局的事说了一遍。将要说到破庙中事,小慕容说不出口,只道:「那时我点
了他的穴道,然后就跑掉啦,算是报他害我被那些家伙捉去的仇。」华瑄道:「
文师兄,你那时怎么不冲穴啊?」文渊心道:「那时候被她整得差点累死,哪能
冲穴啊?」但这事无论如何说不得,只得道:「一时冲不开,又已经累了,所以
……就没办法啦。」

    华瑄将信将疑,道:「文师兄……你好像没说完全喔。」文渊暗自叫苦,强
笑道:「应该不会吧?」他不善作伪,这一下全不自然。小慕容抿嘴一笑,道:
「华家妹子,你师兄有些事说不出口,还是我来说吧。」

    文渊吃了一惊,叫道:「不行!」华瑄噘起小嘴,说道:「哪里不行?慕容
姐姐,你说吧。」小慕容道:「这事情啊,实在有点丢脸……」文渊急得连连跺
脚,心道:「慕容姑娘怎能说这种事?」

    只听小慕容笑盈盈地道:「他被我点了穴,本来是能冲开的,但是我一等他
要冲开前,又给他点了穴,如此这般几次,他累得不能运气啦,又没办法,只好
在那里睡上一晚了。他一睡,我就走啦,可不帮他看着的。」文渊一听,松了一
口气。华瑄登时释怀,笑道:「原来如此,文师兄你早说啊,慕容姐姐本来就很
厉害的,我不会笑你嘛。你这样不说,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坏事呢。」

    文渊笑道:「是啊,我早该说。慕容姑娘当然是很厉害……」忽然念及那时
被小慕容又含又柔地摆布一晚,不禁有点心神飘荡,一看小慕容,一张娇美的脸
蛋上隐然有羞赧之态,只觉自己心跳之声砰砰而响。

    华瑄、小慕容又说起赵平波之事。文渊听到赵平波如此行恶,心中大愤,道
:「师妹,下次见到那恶徒,可要告诉我,这种人荼害妇女,不能轻饶。」小慕
容道:「是啊,不过你这软心肠多半不会杀他,我可不能消气,起码要把他脑袋
分家。」

    文渊道:「那还只是起码?难道还有更厉害的?」小慕容笑道:「当然有啦,
那就是给他做太监,让他活受罪,那可更妙了,比起来,一死百了简直太便宜了。」

    华瑄伸伸舌头,道:「慕容姐姐,你好狠啊。」小慕容笑笑,道:「不狠也
算魔头吗?」突然想到:「哎呀,我刚才不该帮那家伙圆谎,这可不够狠了。」

    一看文渊,忽觉一阵心动,暗想:「算啦,不管这么多了。」

    回到市镇上时,已有大队官兵到先前那客店来回查看。三人不愿惹事,避道
而行。当晚三人另寻了间客栈住宿,文渊向掌柜道:「掌柜,可有两间房……」

    小慕容突然道:「不,一间上房就行啦!」

    文渊一愣,看着小慕容。小慕容笑道:「喂,我跟华家妹子都受了伤,你放
心我们另外住?再说,你们师兄妹该不会没话说了吧?」华瑄满脸通红,低声道
:「我……我没什么要说的啊。」小慕容眨了下眼,道:「我不在的话,不知道
有多少话要说呢?」华瑄羞得说不出话来,低头看着地板,心道:「慕容姐姐干
什么啊?我……文师兄在这里,怎么能讲这些话嘛?」

    文渊手足无措,只得道:「不成不成。」小慕容笑道:「管你那么多?掌柜
的,你听好了!你要敢给我们两间房,就是这样!」话一说完,短剑一翻,直抵
那掌柜喉间。掌柜本来只看着奇怪,忽然利刃加身,吓得魂飞天外,忙道:「是,
是!一间房,不给两间!」

    小慕容收起短剑,笑道:「怎样?掌柜只给一间房,可不只是我说了。」文
渊哭笑不得,道:「我还有什么法子?我可不想也给你小慕容拿剑抵喉咙。」

    三人进了二楼客房,却是间二人通铺。小慕容一看,便道:「话先说清楚,
你可不能趁火打劫,对我跟华家妹子动手动脚,不然我可要叫大哥来对付你了。」

    文渊道:「不敢。」

    小慕容拉着华瑄到了床边,笑道:「好,今麻烦你睡桌睡地,就是别睡床,
我们两个姑娘先占了。」华瑄脸上微红,低声道:「慕容姐姐,你可不能再……

    再……这里可有文师兄在。」文渊道:「再什么啊?」小慕容笑道:「想知
道?

    要知道的话,就交给你做了。」华瑄大急,叫道:「文师兄,不准问!你…

    …你问了我就不理你啦。」文渊心道:「夫子果然训示不错,「唯女子与小
人为难养也」,小人且不提,就连师妹也要对我弄手段啦。」

    不觉微微一笑,道:「好啦,不问就是,我睡我的觉去,大家做好梦吧。」

    说着往地上一躺,枕着包袱睡了。

    睡至夜半,文渊颇觉睡不安稳,醒了过来,心道:「地板好硬,真不如睡桌
板或许好些。」烛火早熄,两女也已安睡,他站起身来,要清掉桌上东西,忽然
听见几下异声,似有什么东西打湿的声响。

    十景缎(十四)

    =================================
==

    文渊听着奇怪,略一凝神,似是从床边传来。文渊点了支烛火,就近看去,
小慕容在里,华瑄在外,两女都睡得正沉,只是华瑄似乎先前没睡好,面向着床
边侧卧,一不小心就要落下床来,被子也被她扯去了一大半,小慕容没盖到多少。

    文渊微微一笑,心道:「师妹长得越大,睡相越不好了。」上前要帮她盖好
被单,忽觉着手有些湿湿的,低头一看,被子下段有些濡湿的痕迹。他心生疑惑,
轻轻翻开被子查看。

    这一看可让文渊的心「蹦」地猛跳一下,烛光照映下,但见华瑄一袭轻软白
衣,罗衫下隐现红兜,一只手伸入在双腿之间,底下一片湿漉漉地,像是花石间
渗出缓缓流泉,布裙、床单湿了一大片。那手五指微屈,若有似无地蠕动着,也
沾了一片湿,烛火照得有些闪亮。因是侧卧,右腿压在左腿上,双腿稍一磨动,
便听得细小的滑溜声。

    文渊看着,脑海里一时似乎空了一片,愣了一下,心道:「师妹从来不会这
样,这是怎么啦?」一看华瑄脸庞,见她双颊微透樱红,朱唇半启,轻轻地呼着
气,眉头稍紧,似乎睡得不稳,像做着什么梦。

    文渊不敢再看她下身,连忙帮她盖好被子,灭了烛火,躺回地板去睡。

    忽听华瑄轻声说道:「文……师兄……」

    文渊吓了一跳,坐起身来,道:「师妹?」华瑄却不再说话,只听到细细的
呼吸声,仍是卧在床边,显然只是梦呓。文渊舒了一口气,心道:「千幸万幸,
要是师妹知道我看到她这样子,一定羞死了。」又躺下去睡。

    不过躺了片刻,华瑄又低声说起梦话来:「嗯……文师兄……师兄」文渊明
知她在梦中,仍是心头碰碰直跳,心道:「人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
不成跟师妹一阵子没见,她就这么想我了?」

    才在想着,却听华瑄语声渐乱:「嗯、嗯、嗯嗯……师……兄……不行啦…

    …」文渊一怔,偏头看去,窗外月光照来些许微光,隐约见华瑄脸上似笑非
笑,又像有些哀意,被子又已被扯在怀中。

    「嗯……嗯……啊……啊呃……文师兄……!」耳听华瑄软绵绵的梦中轻吟,
文渊哪能睡得了?每听到「文师兄」的轻呼,更是心跳加快,暗想:「师妹这种
声音,该不是在做春宫大梦罢?」华瑄睡梦之中,那知文渊正被她引得心神荡漾?

    只听她似喘似呼,呓语道:「嗯……唔……文……师……兄……不、不……

    ……

    嗯,不要啊……!……我……唔嗯……」

    文渊听得血气腾涌,忍不住走到华瑄床边,见到她脸泛红潮,听着莺声燕语,
不禁心生冲动,将被子拉开一边,只见华瑄轻衫已被汗水濡湿,身子似乎刚从水
里出来一般,衣物紧紧贴着,衬得她玉体更发挑动人心,口中断断续续地轻呼:
「嗯嗯、啊……呼……唔……文、师……师……啊……」

    到此地步,文渊已难以忍受,一低头,便往她唇上吻去。一张俏脸近在咫尺
之际,文渊陡然停下,心想:「孔子曾言:「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我这等
行为,德是不必说,完全是好色不好德了,趁师妹懵然不觉时对她轻薄,更是大
不敬,这些年读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想到此处,文渊连忙抬起头来,轻轻地盖好布被,深深呼吸几下,心中大感
惭愧,心道:「师妹不过做个梦,念到了我,那又怎地?我胡思乱想,随便揣测
师妹的想法,险些把持不住,真是愧为师兄了。」

    他大力摇摇头,躺下地去继续睡,暗自运转内息,不去听华瑄梦中呓语,过
了些许时间,才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华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小慕容已醒来,坐在她身边,笑吟
吟地道:「妹子,早啊!」华瑄微笑着应道:「慕容姐姐,你也早啊。」才一坐
起,忽觉下身凉凉的,低头一看,布裙股间竟然湿透,还约略可见到肌肤颜色,
不禁脸上飞红,连忙拉过被子掩着,往小慕容看去,神色有点气恼,低声道:「
慕容姐姐,你一起来就闹我!」

    小慕容抿着嘴,笑道:「哎呀,这跟我有何关系?那可是妹子你自己弄的,
哪能怪我?妹子,你昨晚做了什么好梦啊?」华瑄红着脸,道:「没……没有什
么。」

    小慕容眨一眨眼,笑道:「是么?」忽然凑到华瑄耳边,轻声道:「跟你的
「文师兄」做了什么事啊?别想赖,你都说了一晚啦。」

    华瑄一惊,道:「我……我说了什么?」小慕容扬扬眉,笑道:「你啊……

    你说呢?」华瑄急道:「我不知道啊。」

    小慕容笑了一笑,露出一副陶陶然的神情,轻轻喘气,口中娇腻腻地发出极
动人的声音:「啊、啊啊……文师兄……不要……嗯……唔啊……」华瑄大羞,
急得不知所措,连忙掩住小慕容的嘴,道:「我……一个晚上都这样?」小慕容
拿开她的手,笑道:「有没有一个晚上,我是不清楚,不过我醒来时是这样的,
你说呢?」

    华瑄羞不可抑,哀求道:「慕容姐姐,你……千万让文师兄知道啊,这……

    这种事……」小慕容眼珠一转,笑道:「行啊,你告诉我,到底做了什么好
梦啊?」

    华瑄低下了头,拨着手指,道:「不讲行不行啊?」小慕容笑着道:「可以
呀,不过我口风可能就没那么牢……喂,我去叫他起来啦!」华瑄急忙道:「好
啦,我说嘛!」小慕容拍拍华瑄的肩,笑道:「是怎么样啊?」

    华瑄一脸娇羞,压低声音道:「我……梦到文师兄,把那个什么王的世子赶
走了。」小慕容道:「然后呢?」华瑄低声道:「然后……我们……都把衣服脱
掉了。」小慕容心中怦地一跳,低声道:「再来?」华瑄闭上眼,一张俏脸直红
到了耳根,轻声道:「他抱着我啊,摸来摸去的……我……我不会说了啦。」小
慕容听着,脸也红了,急问道:「你们……有做那样的事吗?」华瑄道:「什么
啊?」

    小慕容轻咬下唇,良久才道:「他有没有把……下面那里的一个东西,对着
你那里进去啊?」华瑄一怔,羞红着脸道:「我不知道啊,什么东西进哪里啊?」

    小慕容道:「男人下面都有条长长的东西啊,平常软软的,有时候又会变大
变硬的……啊,对了,会喷些白白黏黏的东西出来。」说到这里,想到文渊,不
免有些害羞。华瑄似懂非懂,道:「那东西是……是要进到我们这儿,是吗?」

    小慕容道:「好像吧,大哥是这么说的,我也没见过呢……喂,你到底有没
有跟他这样啊?」

    华瑄有些困惑,低声道:「没有……好像没有,一定要这样吗?」小慕容道
:「大哥说这是最重要的啊。」两个小姑娘都是一知半解,对望半晌,谁也说不
出个所以然来。却听一声呵欠,文渊已醒了过来。
TOP Posted: 06-11 13:38 #6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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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十景缎(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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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慕容见文渊醒来,伸伸舌头,低声道:「好啦,不说了,放你一马啦。」

    华瑄向文渊一望,想着刚才的梦境,一颗心跳得如同打鼓相似,连忙别过头
去。

    文渊见华瑄脸上红扑扑地,心道:「我可不能让师妹难堪,昨晚的事,就当
自己没见到罢。」当下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小慕容忽道:「喂,你昨晚睡得好不好啊?」华瑄吓了一跳,直向小慕容使
眼色,小慕容却笑嘻嘻地不理。文渊道:「好得很啊,就是地板硬得很,现在腰
有些难过。」说着在腰后搥了搥。

    小慕容眨眨眼,道:「那倒好。喂,你帮我们买些早点吧,我们要换衣服。」

    文渊应了,便下到一楼去。小慕容向华瑄一笑,道:「换衣服罢,裙子别忘
了。」

    华瑄面红耳赤,道:「我知道啦。」便将睡衫除下,内兜被汗水弄湿,也换
了下来。

    小慕容换好衣衫,华瑄还坐在床上穿衣,忽听文渊敲着门,道:「师妹,慕
容姑娘,换好了吗?」小慕容道:「好啦,进来吧!」华瑄吃了一惊,叫道:「
文师兄,还没……啊!」但文渊已开门走了进来,却见华瑄只穿了一件小衣。

    华瑄惊叫一声,双手掩起身子,文渊连忙转身而出,关上了门。

    华瑄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叫道:「慕容姐姐,我真的要生气了!」

    小慕容笑得前俯后仰,笑道:「对不起啦,别气,别气,姐姐给你陪罪,别
不高兴啦!」华瑄又羞又急,穿好衣裙,叫道:「文师兄,进来啦!」

    文渊开门进来,把几个纸包往桌上一放,转过身去抓抓头,道:「嗯……那
里面有包子馒头,你们先吃罢。」说着在包袱里翻出本书册来,远远坐到一边去
看。

    华瑄拿了个馒头,侧头瞧着文渊,低声道:「文师兄,你不吃啊?」文渊不
小心又见到华瑄体态,心猿意马,哪里能吃得下,支支吾吾地道:「嗯……等一
下,我看看书,一会儿再吃。」小慕容格格一笑,低声道:「妹子,这叫「秀色
可餐」,你多给你师兄看看,他这辈子都不吃东西啦。」文渊差点没把书落了下
来,暗自苦笑,心道:「跟这小魔头在一起,真不知是福是祸?」华瑄只是低头,
羞得不说一句话。

    小慕容和华瑄要养伤,三人便在客店中住了数日。好在华瑄未再做绮梦,文
渊这几夜也就安安稳稳。三人日间择时出外游湖,其余时间两女休憩,文渊便自
行运气打坐,有时到无人处练奏「文武七弦琴」,渐渐能捉到诀窍,料想能掌握
内息和琴弦的协和时,便能以此助益内功修习。

    文渊、华瑄和小慕容相处数日,虽知她是武林魔头「大小慕容」之一,却也
不觉得如何,只觉她虽然有些古灵精怪,但平日笑语晏晏,跟华瑄更是有说有笑,
直跟一般小姑娘无甚分别。文渊跟两个俏丽的少女同住,以礼把持,偶有小慕容
作弄,稍现尴尬之外,倒是和乐融融。

    两女有文渊照料,安心休养,十余日过去,小慕容和华瑄内伤已愈,想起当
日受赵平波之辱,都是心有不甘,决意找人算帐。小慕容便时常到城中搜索,要
查出赵平波居住何处。

    这日华瑄和小慕容一齐出去找赵平波,文渊在客店闲不住,便也在杭州城四
处走走。这几日来,他也把杭州城走的差不多了,今日到得西街上,作富家打扮
的人却比平日多了不少,似乎有什么热闹事。文渊心中奇怪,心道:「怎地如此
多官绅和富家子弟?」心念一动,又想:「说不定也有那靖威王世子在内,我何
不去看看?」

    当下文渊便跟着人群走去。走了一阵,忽见前方几个身影有些眼熟,上前一
照面,一个穿着宝蓝直裰的中年人侧头望来,「咦」地一声,却是当日初来杭州
见过的宋尚谦,一旁是张知德、张知方兄弟,宋夫人和两个丫环不在。

    文渊道了个礼,笑道:「三位,几日不见,近来可好?」宋尚谦笑道:「承
文公子关料,甚好。文公子也要去见那佳人吗?」文渊道:「不是,晚生正想请
教,今日这儿如此热闹,冠盖云集,那是什么缘故?」

    宋尚谦笑道:「文公子不曾听闻紫缘姑娘么?」文渊道:「晚生到杭州未久,
确实未闻其名。」宋尚谦道:「这就是了。想必文公子不识这风月之事,否则紫
缘姑娘乃当代第一佳人,岂有不闻之理?」文渊道:「愿闻其详。」

    宋尚谦道:「这位紫缘姑娘,是水燕楼里第一头牌,真乃是才貌双全,色艺
无双。寻常人是难得见到她一眼,便是富豪达官,她也未必接客。即便是接了,
最多也只是吹弹一曲,再不然是一番歌舞,谈文论诗之类。想碰碰她的手,也是
千难万难,若要强来,便是抵死不从,老鸨也没法子。」

    文渊正听得好奇,宋尚谦又道:「紫缘姑娘积了一些金银,便会分给青楼里
的姊姊些,剩下的都给了杭州城里的贫苦人家,自己始终没什么钱财。是以她虽
然有些自居清流,跟其他同行倒也处得甚好,不少穷人还感激她哪。见到老鸨逼
着新来的雏儿从业,她便和姊妹暗中向老鸨求恳,也救了几个女子不堕风尘。」

    文渊心中感慨,道:「如此女子,又如何会沦落在风尘之中?」宋尚谦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紫缘姑娘虽说卖艺不卖身,可盼望一亲芳泽的王公贵族,不
知有几多人。曾有个横官,求色不成,恃强行暴,来个霸王硬上弓。当夜紫缘姑
娘哭得死去活来,还是其他姊妹劝着,否则当真便要寻死。」

    文渊大感愤慨,问道:「那昏官是哪一个?」宋尚谦皱纹想着,一时记不起,
张知方在一边道:「是位姓邓的锦衣卫百户,事情传出没两天,人还没出杭州城,
便有一群叫化子围了上去,拼死拼活,竟把他和几个随从打死了,这是我一个亲
戚亲眼见到的了。」

    文渊点点头,说道:「想是这些乞丐都受过这位姑娘的恩惠,为她出气,这
才敢向锦衣卫动手。」宋尚谦压低声音,道:「这话是不可以乱说的。事后官老
爷追查起来,杭州城里忽地一个叫化子也没了,不知到哪里去拿人,只好作罢,
城里才又多了叫化子。」

    文渊心道:「这位紫缘姑娘如此为人,本来定当是好人家的姑娘,遭此不幸,
却能有此心境,实在难得,可见风尘之中,亦有奇女子。」对这位未曾谋面之女,
不禁心起敬意,又问道:「这跟今天之事又有何关连?」

    宋尚谦笑道:「今日是紫缘姑娘的生日,这些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都想趁
机一睹芳容,大献殷勤,至於所图,那还有得说吗?」文渊笑道:「三位亦同?」

    宋尚谦笑道:「连远在洛阳的靖威赵王爷世子都来了,我等不过去瞧瞧热闹,
哪能冀望什么?」

    文渊心中一檩,暗道:「果然他也来了。这赵世子行止不端,这事他自然不
会错过。他虽居世子之权贵,也不能横行不法,这事我岂能不管?」

    十景缎(十六)

    =================================
==

    四人走了不久,到了座房廊前,上头高挂了「水燕楼」三字匾额。文渊眼光
四下望去,路上一片喧闹,有乘轿的,有骑马的,也有大摇大摆的富绅,又有衣
冠楚楚的公子人物,门前一众莺莺燕燕,个个花枝招展地招客。一个藕衣女郎袅
袅婷婷地向宋尚谦迎来,嗲声嗲气地道:「哎哟,宋大爷,怎么好久不来坐坐?」

    宋尚谦捏捏她的手,笑道:「心肝宝贝,我这可不是来了?」那女郎依在他
怀里,娇声佯嗔道:「哼,你定是来瞧我们紫缘妹妹啦,哪里把奴家放在心上了?

    你好没良心的。」宋尚谦对那女郎搂搂抱抱,笑道:「我怎舍得我的小宝贝?

    今天我是来好好疼疼你。」

    那边又有几个妓女去招呼张氏兄弟,腻在一起调笑,看来三人都是常客。文
渊瞧着浑身不自在,心道:「这些妖妖娆娆的女子,有什么好了?」才想着,一
个穿着红花边衫子的女子搭到他身边,一脸娇媚,笑道:「这位小相公生得好俊
秀,是宋老爷的公子么?」

    文渊只觉一阵浓香袭人,连忙站开一旁,道:「不是,在下只是跟宋先生来
此一睹紫缘姑娘芳容,别无他意。」宋尚谦笑着摆摆手,说道:「文公子,既来
此处,就该享受享受。紫缘姑娘虽好,那也只能看看,尝不到滋味的。」那女郎
看出文渊不识风月,好哄好骗,更是媚态百出,拉着文渊往里头走,笑道:「是
啊,文公子这等贵客光临我们水燕楼,小女子自当好好服侍。」

    文渊急忙让开,拱手道:「三位请自便,小弟只等紫缘姑娘出来便是,不劳
费心了。」说着快步自行走入,只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嬉笑声。

    穿过院子,到了堂上,满堂都是官绅男女,纵酒笑谑,耳鬓厮摩,一派靡乐
景象。鸨母朱婆子见文渊进来,忙上前招呼,一脸堆笑,说道:「这位公子贵姓?

    来来,请到这边。」文渊道:「敝姓文。叨扰了,请问紫缘姑娘几时会出来?」

    朱婆子笑道:「咱们紫缘正在打扮哪,不一会儿便出来,公子先这儿坐。小
莲,还不去叫春雪、荷月出来侍候公子?」旁边一个小鬟忙退了下去。

    文渊摇摇手,道:「不用了,我在一旁等着便是。」朱婆子见他不要姑娘,
衣衫朴素,不似阔少模样,心道:「多半是个穷酸秀才,听着紫缘生日,来瞧热
闹的。」便翻了个面孔,道:「那就到外头去,别在这儿碍着其他老爷们,去!」

    文渊也不着恼,自个儿走到院中,宋张三人正搂着几个姑娘走来,又把文渊
带了进去。朱婆子是识得宋张等人的,见文渊和他们一起,又摆出一张笑脸,呼
人设了酒菜。文渊和宋尚谦等坐了一桌,自坐在一旁喝茶,心道:「青楼之中,
果然凡事靠银子开路。」宋尚谦、张氏兄弟自和妓女调笑,文渊左右看去,都是
一般情景,只不知赵平波是否在内。

    到了黄昏时分,忽然几声叮玲乐声远远传来。朱婆子满脸笑容地站出来,道
:「各位大爷,相信各位都知道,今个儿是咱们紫缘姑娘的生日……」

    一个大胡子霍地站起,叫道:「是啊,朱婆子,紫缘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这人胡子乌黑蓬松,眼如铜铃,声音宏亮,甚是威武。他这一叫,众客人也
嚷嚷起来。朱婆子陪笑道:「是,是,紫缘现下正在阁里。想见咱们紫缘的大爷,
请都往这儿来。」朱婆子说完,打开往后院的门来,走了过去,堂上众人潮涌而
随。却见一众人当先而行,把其他人挡在后头跟着,口中呼喝道:「靖威王世子
在这里,谁也别抢先,慢慢走!」

    众人哄叫起来,却也不敢违抗,老虎头上拔毛,惹到赵世子,可不是好玩的,
只有让路。文渊远远瞧去,只见一个青年公子走在前头,只是仅见得背影,旁边
十数名侍卫拱护,想必是那世子,心道:「且看你又要做出什么事来。」自和宋
尚谦等走去。

    到了后院一间阁楼,建得精巧雅致,一张木扁写着「结缘阁」,便是紫缘姑
娘的妆阁了。朱婆子开了门,笑道:「大爷们请在这儿等着,咱们紫缘喜欢清静。」

    众人闻言,便止了步,往门里瞧去,一重纱帘之后,约略见得个人影,只是
稀稀淡淡,瞧不真切。

    赵平波站在阁前,心中暗喜。他来到杭州,本就是因为久慕紫缘之名,这才
率众在她生日赶来,想一见美人真面目。先前中了华瑄一鞭,受伤不轻,亏得他
武功颇有根柢,华瑄鞭上威力又不大,补养数日,倒也好了八九分,这时仍是一
副风流非凡姿态,否则一个气息奄奄的美男子,只怕也不怎么入眼。

    文渊也甚想见见这位风月中的奇女子,脚下一轻,凭着小巧身法越众上前,
在拥挤的人群中却也来去自如,到了前头去,只在赵平波一众后面。宋尚谦忽然
不见了文渊,也不在意。

    文渊才刚站定,只见一个小丫环自阁中走出,杏黄棉衣,玄色绸裙,向众人
盈盈行礼,道:「紫缘姐姐受了点风寒,身子不太好,不能出来见客,请各位大
爷恕罪。」众宾客一听,都是大为失望。

    先前那大胡子站了出来,叫道:「紫缘姑娘既然身子欠安,那也罢了。这里
一份薄礼,是我向紫缘姑娘祝寿的一点心意,请姑娘转呈,说南阳秦浒永感紫缘
姑娘救命大德。」说着将一个木盒交给那小丫环,向阁中拜倒,连接三拜。小丫
环自拿了礼物进去。

    赵平波看着,鼻子里哼了一声,面带冷笑。那秦浒拜完起身,道:「赵世子,
有何可笑?」赵平波道:「你是南阳知县秦浒是不是?」秦浒道:「下官正是。」

    赵平波一声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竟向女子下拜,亏你多少是个官儿,
这等没有骨气。」

    秦浒双眼一瞪,大声道:「赵世子这么说,下官不敢反驳。然而下官受过紫
缘姑娘的救命大恩,向她跪拜也不为过。」赵平波又是几声冷笑。旁边不少人窃
窃私语,有的道:「这世子半点不给人面子。」有的道:「这秦知县受紫缘姑娘
什么恩了?」便有的回答:「这人下过冤狱,是紫缘姑娘想法子给他疏通关系的。」

    文渊见赵平波气焰高傲,心中正觉不快,忽听一个女子声音传了出来:「是
南阳的秦知县吗?」

    这语调柔婉动听,文渊心头一震,忽觉说不出的熟悉,却明明从未听过,一
时呆了,心道:「这声音我应该没听过,为什么好像以前曾有听见?」

    只见纱帐斜斜掀开,现出一个穿着淡蓝绸衫的女子,但见她面容清秀文雅,
眼瞳楚楚如灵,长发如云,身材苗条纤弱,这么一下拨纱轻步,似是玉女披拂霞
雾,凌波出尘,阁前顿时一片寂静,似也能听得薄纱飘下的声响。

    众人一时俱皆呆了,说不出话来。

    秦浒一见那姑娘,大喜过望,双手一拱,道:「紫缘姑娘,你既在病中,该
多加调养。」紫缘面现浅笑,轻声道:「秦知县执法一向公正,自身冤狱得以平
反,是天理昭彰,小女子岂敢居功?」这么一笑,文渊见着,竟不由自主出了神,
心道:「诗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
倩兮,美目盼兮」,这是专为写来形容她的罢?世上怎能有这等人物?」眼前这
姑娘,跟华瑄、小慕容又是不同的美貌,一身皆柔,却又似一股不可以力强欺的
柔韧,竟自难以描绘。

    赵平波远远瞧着紫缘,轻身玉貌,姿容当真胜於月宫嫦娥,不觉魂为之醉,
点点头道:「不愧当代第一佳人,果真天下无双!」侧头向秦浒笑道:「秦知县,
你这几下拜得倒也有理,如此美人,你原当拜在她裙下。」秦浒正颜道:「下官
只因感念恩情,并无它念!」

    一个富绅急挨到朱婆子身边,低声道:「朱婆子,你开个价出来,让紫缘姑
娘陪我,便是一时半刻也好。」一旁有个将官喝道:「你放什么屁?紫缘姑娘要
休息,你没听见吗?」又有一人叫道:「紫缘姑娘……」一句话没说完,不知被
谁挤了开来,说不下去。人人都往中间挤来,想离紫缘近些,赵平波手下柯延泰、
邵飞等上前喝住,也不好控制。

    赵平波上前一拱手,笑道:「紫缘姑娘,小王是靖威王世子赵平波,特来向
姑娘祝寿。」紫缘回了礼,简单地答道:「多谢。」

    赵平波自怀中抽出一只白玉洞箫,笑道:「小王便送姑娘一曲,以为贺礼。」

    紫缘淡淡地道:「谨闻雅奏。」

    只见赵平波手中玉箫就口,吹将起来,音色柔和飘忽,甚是好听。文渊回过
神来,听了一阵箫声,心道:「这世子倒也懂得乐律,只是不算十分高明而已。」

    一曲奏罢,不少人大声喝采,有些不懂音韵的,也胡乱拍拍马屁。赵平波向
紫缘微微一笑,紫缘只道:「多谢世子。」

    赵平波笑道:「听闻紫缘姑娘也善音律,可否让小王一饱耳福?」紫缘沉默
半晌,应道:「小女子今日实在无心……」不等她说完,赵平波身子一起,欺入
阁中,落在紫缘身旁,持起她一对小手,将箫塞在她手中,笑道:「这箫送给你,
吹上一曲吧。」

    旁人见赵平波如此轻狂,竟将紫缘视若自己的姬人一般,心中都颇愤愤不平,
只因他是世子,也不好发作,只恨得一众官绅牙痒痒地,妒火中烧。

    秦浒大声叫道:「赵世子,请别越礼了!」邵飞将他推开,喝道:「区区七
品知县,插什么嘴?」秦浒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了,在这里狗仗人势?」邵
飞大怒,竟一脚把他踢倒,骂道:「好啊,你是不把我们靖威王府放在眼里了,
是不是?」

    秦浒虽非武官,却也习过几年武艺,此时受辱,如何不怒?翻身站起,正要
上前理论,忽见紫缘眉头微皱,显是心情不佳,只得强压怒火,退到一旁。

    赵平波对阁外事彷佛不见,眼见紫缘不答,便即笑道:「你若不愿吹这支箫,
我便拿回,小王今晚便给你另一支宝箫,我们互相切磋一下如何?」

    这言外之意,在场人人大多听了出来,有的脸现妒意,有的咬牙切齿,有的
皱起眉头,也有笑着看好戏的。

    忽见紫缘将玉箫双手奉回,道:「小女子不敢受此厚礼,赵世子若有雅兴,
水燕楼尚有多位姊妹通晓音律,请自便罢。」赵平波一怔,脸色一青,倒不知如
何下台。
TOP Posted: 06-11 14:04 #7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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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十景缎(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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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宾客见赵平波碰了个冷冰冰的钉子,纷纷叫哗起来,自也夹杂了不少嘲笑
声。赵平波哼了一声,忽然抓住紫缘手腕,笑道:「好啊,你个性倒强,今晚我
却非要了你不可。」紫缘皓腕被他一握,玉箫落地,略现惊惶神色,奋力挣扎,
却哪里挣得脱?

    秦浒上前叫道:「赵世子,请你放开紫缘姑娘!」邵飞喝骂道:「滚开,别
来捣乱!」说着一掌拍去,暗运真力,要把他一掌震昏。秦浒不懂这等内家功夫,
陡觉一道劲风压来,极是难当。忽地「啪」一声过去,似有一个身影掠过,邵飞
退了几步,竟站立不定。众人齐声惊呼,却原来赵平波已放开了紫缘,身边却多
了一个少年书生,一只手按在赵平波左肩。

    阁外宋尚谦等三人一看清楚,都吓了一大跳,那人明明便是文渊。宋尚谦暗
自叫苦:「这文公子不知好歹,这可不是得罪了靖威王府么?」他打定主意,如
果王府派人追捕文渊,他便装得跟文渊素不相识。

    紫缘见文渊如一阵风来到阁中,不知如何,赵平波便放开了自己,不禁有些
惊奇,一双妙目望着文渊。

    文渊见赵平波恃势凌人,心中早感不平,眼见赵平波逼迫紫缘,邵飞为虎作
伥,忍不住出手,先帮秦浒挡了邵飞一掌,脚步不曾稍缓,一入阁中,立时制住
赵平波肩头重穴。赵平波武功实不及他,文渊内力一冲,赵平波不由得松手放开
紫缘,这才惊觉自己已落入对方手中,脸色大变。

    只见文渊摇摇头,放开了赵平波,道:「赵世子,你出身尊贵,应该知礼,
焉可如此唐突佳人?」赵平波肩头松开,兀自半身酸麻,又惊又怒,喝道:「哪
里来的刁民,竟敢在本世子面前放肆!」

    柯延泰和邵飞会意,立时飞身护在赵平波身侧,紧盯着文渊。邵飞吃了个暗
亏,不敢大意,手按剑柄,随时便要出手。

    文渊心道:「这世子好生悍恶,架子倒摆得十足。」也不理他,向紫缘一个
长揖,道:「紫缘姑娘,在下一时急切,来得鲁莽,还请恕罪。」紫缘神色宁定,
回了礼,道:「公子替小女子解围,怎谈得上一个「罪」字?小女子该多谢公子
才是。」

    文渊忙道:「不敢,不敢,紫缘姑娘心境高洁,在下极是钦佩,方才只是一
时义愤,没有可居功处。」紫缘浅浅一笑,说道:「小女子只是区区一介青楼女
子,公子这么说,可是过奖了。」文渊见得她这么一笑,心头又是一阵乱跳,不
知如何自处。

    邵飞见赵平波脸色难看,知道他心中盛怒,当下站上一步,喝道:「大胆小
民,你在这里胡闹,不要命了么?」话没说完,长剑已出,打算一剑将文渊刺个
重伤,好向世子邀功。众宾客见动了兵刃,许多人都惊叫起来。

    文渊一望紫缘笑靥,正觉飘飘然有醉意,忽感剑锋袭体,情知对方出手,左
手一举剑鞘,「当」地一声,邵飞这一剑正刺在鞘上。星象剑法招数变化极繁,
一击未中,二剑立出,剑刃一偏,削向文渊小腹。

    文渊见他剑法虽精,内力有限,威力不足以制住自己,一步避开,说道:「
这位仁兄在此舞刀弄剑,岂不惊扰了紫缘姑娘和在场诸位,成何体统?」邵飞哪
去理他,一剑又一剑地招呼过去。

    但是文渊武功实在他之上,脚下踏起师传步法,邵飞使尽绝活,却半点伤他
不着,只气得咬牙切齿,剑招越来越狠。阁外不懂功夫的只见到青光纵横飞舞,
惊心动魄,文渊却毫不在意,眼见邵飞剑法已乱,破绽大露,当下连过三步,绕
到邵飞身后,说道:「请了!」右掌在他后腰一拍。

    邵飞气血一窒,脚步不稳,身不由主,向前跌跌撞撞地踬了几步,好不容易
站定,却已被推出阁外,手足发麻,一柄长剑掉在地上。旁人嘘声大起,便有人
叫道:「刚才威风得什么样子,原来是脓包一个!」邵飞脸色发白,作声不得。

    赵平波见手下受挫,更加狂怒,喝道:「小子,你再不滚,本世子叫你死无
葬身之地!」文渊哂然一笑,道:「请问世子,在下如何会死无葬身之地?」赵
平波哼了一声,道:「你别自认武功有些料子,我一声令下,结集兵马,你能脱
得了身吗?」文渊道:「「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世子自非圣
人,调派兵马,在下无话可说,只好对个兵来将挡了。只怕世子手边却没多少兵,
总不成调用杭州府守军么?」

    赵平波见吓不倒文渊,又是一哼,道:「要取你这贱民性命,岂需大动兵马?

    王府里无数侍卫,尽是一等高手……」文渊摇头道:「未必见得。」

    说着看了邵飞一眼。众人中又有嘘声,道:「差点摔大跤的高手,倒也非同
一般!」邵飞怒极,向人群狠狠望了一眼,那人混在众宾客间,已闭了嘴。

    赵平波不理,续道:「你就是有三头六臂,又如何能敌?」文渊笑道:「三
头六臂倒是不用的,当真不成了,在下两条腿倒也跑得不慢,施展第三十六计是
不成问题的。」众人听了,尽皆哄笑,一人道:「那算什么好汉?」又一人道:
「好汉敌不过人多,那又有什么关系?」

    紫缘听着文渊跟王府作对,又是担心,又有点好笑,心道:「他帮我脱困,
我可不能害他因此落难了。」当下盈盈上前,说道:「两位请先别争了,可否听
小女子几句话?」文渊退开一边,道:「这是姑娘的居所,原当由姑娘作主。」

    赵平波瞄了紫缘一眼,心道:「美人到手要紧,且不忙杀这小子。」便道:
「姑娘要说什么?」

    紫缘低眉启唇,道:「今日虽是小女子生日,但实是身子不适,不能接待各
位,歉意难以道尽。小女子虽然才疏艺浅,但也稍懂乐律,今日无以招待,只好
献丑一曲,便与各位作别,日后再期会面。」

    众人听了,均是大喜。明代朝纲不振,淫风极盛,娼妓多是凭色卖身,不若
唐宋艺妓精晓吹弹歌舞,身价自也不同。紫缘却是精擅乐理,风月老手无一不知。

    她既是不肯陪客宿夜,平日能听她弹一曲、吹一调,便是极其难得的享受。

    场上大半都是只闻紫缘盛名,不曾领受过的,这时听紫缘愿意献曲,如何不
喜?

    文渊见那小丫环已拿了一张琵琶出来,便走到阁外。赵平波知道此时若不容
紫缘以奏曲作结,必犯众怒,心里也想听听紫缘的手法如何高明,便也带柯延泰
走出,侧首向文渊瞪了一眼。

    紫缘端坐绣榻,接过小丫环手中琵琶,微一垂首。一时之间,小阁内外更无
半点声息。

    一串如是珠玉碰落之声响起,紫缘手上抚弦,十指各司其职,就这么一张平
凡无奇的桐木琵琶,忽似化作仙乐灵器,其音清婉,斐然而成无上妙曲。在场百
来人无一敢出些许声响,只怕扰了这等人间绝奏。

    琵琶声涌泉也似流转出来,紫缘星眸半闭,玉手拂动,弦上柔音恍如千万飞
燕穿於葱葱绿林,倏忽一燕已过,转瞬次者又至。听者虽多,竟无一人能听得准
哪一处最妙。音韵精奥,前不让后,后不容前,如白璧之无瑕。

    曲调渐入凄清,晚风动竹,细雨点萍,宾客中纵有刚硬心肠,也不禁魂为之
颤。紫缘娇躯倚纱,观之竟受不住琵琶份量,便要软卧绣榻似的。不知她手指灵
巧何如,每一指寸动,就像杨柳点点啜湖,清音为涟漪,一圈圈泛了开来。

    奏到了极清之处,一个富家青年公子心神激荡,险些忍不住赞叹出来,连忙
摀住嘴。并非这曲子不该赞,然而时机不对,此时一出声,便乱了这绝顶弹奏,
再如何忍不得,也非等曲终不可,当真难以压抑。却又盼曲子始终不歇,一辈子
听着紫缘的琵琶,再也没有可求之事。

    曲子终究有个收尾,紫缘手转一弧,余音荡出,悠悠飘散,一曲已终,其韵
仍似轻烟不绝。满场宾客听得痴了,竟无一人喝采。

    不知哪一人第一个梦醒,首先赞了起来。第二人、第三人纷纷醒来,而后人
人皆回过魂来,满场尽是如雷采声。

    赵平波耳际仍是萦绕着那美妙无穷的琵琶乐音,他是懂得乐理的,这一曲之
高明,当真令他惊喜交集,心道:「果然名不虚传,世间竟有此才貌俱佳的女子!」

    忽地想起刚才对她使强,竟觉有些过意不去。

    紫缘站起身来,对着阁外微微躬身,回身拨开纱帐,小丫环上前来,便要合
上阁门。忽听一声鏦铮,阁外有人弹奏起琴来。

    紫缘才要回入后堂,听到琴声,陡觉脑中嗡然一响,转过身来,叫道:「小
枫,先别关门!」那小丫环小枫听得吩咐,虽觉奇怪,也只是应了一声,把门又
打开来。

    阁外门前坐着一个少年,手抚七弦琴,弹的是一曲「高山流水」,正是文渊。

    紫缘朱唇颤动,几乎抱不住手中琵琶,脸上露出极复杂的神情,惊愕、喜悦、
羞涩、退缩,不知究竟如何。所有宾客见状,全呆住了。

    只有文渊心里最是欣喜,兴高采烈四字亦不足以形容。他听得明白,紫缘奏
的乃是「汉宫秋月」,是他听过第二高妙的一次「汉宫秋月」,最好的一次,是
他那夜在湖上小舟,听到的那首哀柔怨怼的「汉宫秋月」!

    琵琶弹到这等境界,文渊自认绝不会认错,世上再不会再有一样的曲调了。

    他奏起当日的「高山流水」,心中满是狂喜:「我以为不能见到那位姑娘了,
却不料今日我遇见了。那定是紫缘姑娘,万万不会错的。」

    紫缘又坐下了,琵琶声又响了起来,是和琴声一般曲调的「高山流水」。一
如泼墨,一如金碧,互相调和,两音浑然一体。全场都愣住了,耳中听到的已不
知是琴、是琵琶、还是天籁?

    猛听「磅啷」「咚锵」几声,琵琶落在地上,四弦俱断。紫缘脸色苍白,紧
咬下唇,远远望着文渊。文渊吃了一惊,琴声止歇,却见紫缘哭叫一声,奔进了
后堂,小枫忙关上了门。

    众人无不吃惊,叫嚷起来,议论纷纷。朱婆子忙站了出来,堆出一脸笑,道
:「哎,各位大爷,咱紫缘今个儿本就身子不好,刚才有些太疲惫了,失了态,
请大爷们先回堂上去,让紫缘调养调养……」

    众官绅齐叫了起来,但紫缘不接客是说在前头了,也是无法,只得回堂上去,
但刚刚的情景甚异,实是令人费解,不知紫缘究竟是怎么了。

    人人都回到堂上去了,文渊拿起文武七弦琴,并不走开,怔怔地望着阁门,
心中乱成一团:「紫缘姑娘是怎么了?她确实是看着我,怎地眼神里一片哀伤?」

    朱婆子见他站着不走,连声催促:「文公子,别在这儿啦……」叽叽喳喳地
吵个不停。文渊向小阁凝望,心中既失落,又不安,走了几步,又即回望。

    如此失魂落魄的走到堂上,却不见宋尚谦和张氏兄弟。文渊也不在意,随意
坐了张椅子,心道:「紫缘姑娘就是那晚和我对奏曲子的人,绝不会错了,但是
她何以有如此举动?」正自胡思乱想,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低声道:「公子!」

    文渊回头一看,却是那小丫环小枫。

    十景缎(十八)

    =================================
==

    文渊见是阁中的小丫环,忽觉一阵心悸,道:「姑娘有事吗?」小枫压低声
音道:「紫缘姐姐想见见你,请往这里来。」

    文渊一阵惊愕,小枫已快步走开。文渊连忙跟在其后,心道:「紫缘姑娘定
然认出我了,却不知邀我过去,所为何来?」

    小枫领着文渊悄悄来到结缘阁,见四下无人,上前打开了阁门,细声道:「
公子,请!」文渊走进阁中,只见纱幕木案,却不见紫缘。小枫又开了一道小木
门,道:「紫缘姐姐在后堂,公子请往这里。」

    文渊谢了,走了进去,见那后堂摆设精巧雅洁,似有花香流动,心神一畅。

    紫缘已换了一袭淡紫缎纱衫,正低头给琵琶上弦,听得文渊进来,抬头凝望,
轻声道:「公子请坐。请教公子尊姓大名?」。文渊不敢正视,反而低头一揖,
恭而敬之地道:「在下文渊,不知姑娘邀见,却有何事?」

    紫缘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文公子,请坐这里。小枫,你……你先到外头
去罢。」小枫笑嘻嘻地退出堂外,带上了门。

    文渊一张小桌旁坐定,一看紫缘,见她一张脸蛋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轻轻
眨动,神情似乎有些不安,又绝不是害怕,只是静静地不发一言,将琵琶的弦重
新安好。文渊不敢妄动,也是不说一句话。

    紫缘调好琵琶,轻轻拨了两下弦,望向文渊,轻声道:「那晚在湖上弹琴的
人,是你吧?」文渊道:「是。」

    紫缘眼中露出一丝又是兴奋、又是哀伤的神色,低声道:「文公子,你一定
很失望吧?」文渊心中疑惑,道:「姑娘何出此言?」紫缘绛唇紧闭,良久才道
:「公子那时弹的是「高山流水」,那是俞伯牙见得知音锺子期时所奏……」文
渊说道:「是啊!」

    紫缘垂下头去,香肩微颤,竟隐隐发出啜泣声。文渊一慌,连忙走到紫缘身
边,道:「紫缘姑娘,你不舒服么?」

    紫缘无力地摇摇头,伸手拭去眼泪,仰望文渊,眼中犹带泪光,低声道:「
文公子……你是一等的人才,本不该与我这等青楼女子相知……」文渊连忙摇头,
道:「我是什么人才了?紫缘姑娘,你不可妄自菲薄。」紫缘叹息一声,道:「
文公子,我听了你的琴音,又承你帮我脱困,知道你是个光风霁月的男子。

    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请你过来,再为你弹一曲,之后请你忘记紫缘罢。」

    文渊一听,只觉眼前一黑,如同天旋地转,呆了一呆,喃喃道:「忘记……

    忘记……」只听紫缘摆手轻挥,奏起琵琶,文渊回过神来,叫道:「紫缘姑
娘,且慢!」紫缘停下弹奏,直望着文渊。

    文渊正颜道:「紫缘姑娘,在下只是仰慕姑娘的音律精湛,当世罕有,希望
能与姑娘相交,绝无它图,姑娘尽可放心,在下不会有越轨之行。」紫缘微一垂
首,幽幽地道:「小女子这等低贱女子,终究不过是他人玩物,并非怀疑公子品
格,只是小女子身处风尘,实在愧於与公子谈琴论乐……」说着似乎又要落下泪
来。

    文渊恍然大悟,才知紫缘之所以在听到自己琴声后神态大变,弹不完一曲,
实是因自伤身世,心觉卑下之故,心中暗思:「紫缘姑娘虽然是名满天下,但毕
竟是沦落风尘,并非光彩之事。纵然她心境高洁,旁人又岂能尽知?她会感自惭,
是怕我瞧不起她,可是我绝不会的。」心念至此,陡觉胸中一热,说道:「紫缘
姑娘,你千万别多虑,姑娘仁善助人,洁身自爱,在下只有钦佩而已。姑娘落入
风尘,必有苦衷,然而一个人身份之贵贱,不如品德的高下来得重要。便是青楼
史上,也有李娃、梁红玉等女杰,人所共敬。」

    紫缘双唇微颤,低声道:「文公子,那是……那是你心地好,可是……」文
渊热血上涌,忽然握住紫缘双手,说道:「紫缘姑娘,天下知音难逢,你我既然
聚首,何必强分贵贱?我也不过区区凡人,又有如何?」

    紫缘身子一颤,脸颊染上绯红,柔声道:「文公子,你……你当真不嫌弃我
吗?」文渊喜道:「当然不会!」心头一松,忽觉手中握着软玉温香般的一双小
手,连忙放手跳开,叫道:「啊呀!对不住,失礼了,姑娘莫怪。」紫缘拭拭眼
泪,微笑道:「不会。」

    文渊见她终於重展笑容,心中大喜,说道:「紫缘姑娘,在下再为你奏一曲。」

    紫缘抿嘴笑道:「好啊。」

    文渊打起精神,取琴而坐,鏦鏦铮铮,曲调奏得轻灵舒缓。紫缘知道文渊有
意让自己心情转佳,故而选曲活泼,不禁感激,心道:「上天有灵,让我在屡经
劫数之后,能遇此仁人。如果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会是如何?」

    文渊弹完一曲,只见紫缘双肘置几,雪绒似的手掌托着脸蛋,正向自己望来,
眼中一片缱绻之意,面带浅笑,心头不由得怦怦跳动,低声道:「紫缘姑娘!」

    紫缘眨了两下眼,好似梦中乍醒,突现腼腆之态,笑道:「对不起,我愣住
啦。嗯……文公子,你知道我多少事呢?」

    文渊搔搔头,歉然道:「不敢相瞒,其实在下今天初次听得姑娘芳名。」紫
缘面露娇笑,道:「那你想知道吗?」文渊见她笑容,心神竟有些恍恍惚惚起来,
定了定神,心道:「她好不容易开心起来,如果说到什么哀伤的事,却是不妥。」

    当下道:「姑娘觉得好的事情,想说的事情,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紫缘微微一笑,道:「文公子,请你坐过来这里。」文渊连忙起身,坐在紫
缘身旁椅上,忽觉心跳陡地快了。在阁中虽也曾与她如此接近,但那时他正和赵
平波对立,不曾细觉紫缘。这时和紫缘独处一室,近在数尺之内,似乎闻得她身
上有阵阵兰馨幽香,忽然紧张起来,不知是怎样的心情。在他而言,压根儿不觉
紫缘是个烟花女子,心中与一般女子一样敬重,这时免不得有些坐立不安。

    紫缘却没发觉他神色,低声说道:「我爹爹是襄阳人,四年前,我爹娘带着
我来杭州大伯家,遇上了强盗……」文渊听她说话,知道是要说沦落风尘的情由,
怕她伤痛,正想阻止,紫缘忽道:「文公子,你说我们是知音吧?我……我要说
的事,希望你能听着。」文渊无计,只得道:「好。」

    紫缘神色暗了下来,低声道:「那些强盗个个提刀拿枪的,一共有十几人,
嗯,是十三人。爹爹有带个朋友,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杀死了几个强盗,却没注
意背后一刀砍过来……」文渊见她脸色悲苦,心中不忍,说道:「紫缘姑娘……」

    紫缘道:「文公子,你让我说罢,否则我也不知要向谁说了。」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一个强盗把我抓住了,上了马便走,那时候我才十
四岁,哭啊哭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把我带到一个破屋里,撕破了我的衣服,
一个人压了上来,我……」说到此时,脸色现出极哀痛的表情,却没哭出来。文
渊想要安慰,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紫缘声如蚊鸣,又道:「后来又有六个强盗回来了,我……我不知道被他们
污辱了几次,只觉得很痛,好像在地狱……」文渊紧握双手,极力压抑怒气和哀
怜之意,静静听着。

    紫缘深深呼吸几下,情绪稍稳,说道:「他们把我卖到这里,就没有再出现
过了。朱妈妈看我懂得歌舞,把我当作招牌,待我还不算太苛。逼我接客时,我
以死相逼,在房里拿烛台对着咽喉……我……我不想再受到那种事了……」

    「过了一年,我的名字也有些官绅知道了,渐渐的,来瞧我的人多了起来。

    我跟朱妈妈说了,无论如何也不陪客过夜的,最多我只弹弹琵琶、琴、筝。

    那些人知道了,有些还是来逼着,总算还能应付过去。我积下了钱,就找时
间分给街上的穷人家……我爹娘都遇害了,我……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后来的客人们,也知道我不肯卖身,倒还甘心听听琵琶便好。后来……有
一个锦衣卫的百户来了,他……他蛮横的很,我没有办法……反……抗……」

    文渊咬着牙,低声道:「紫缘姑娘,别说了吧。」紫缘幽幽地道:「已经发
生了的事,不如说出来比较舒服些。那一次我痛苦得真想死了,拿着刀子想割手
腕,可是小枫发现了,叫了其他姐妹来制止我,我……我哭了好几天吧,后来慢
慢好些了,听说那个百户也死了。」文渊道:「这是恶有恶报。」

    紫缘低叹一声,说道:「我这个身体,是被弄得很肮脏了,这辈子也没什么
指望了。只是有时会看到朱妈妈逼着一个小姑娘,要她出去接客,我不忍心,就
跟朱妈妈求情,或偷偷放走她……我实在不想看到……又有像我这样的女子了。」

    文渊看着她秀丽的脸庞,那有半分风尘女子的样子?心中暗想:「如果不是
那些匪徒行暴,她今日不该是在这里,应该是在闺房里弹弹琵琶,或到山湖之间
游赏景致,或和心仪的对象谈笑,像一般的姑娘一样。只是这些人的恶行,就害
了一位青春年少的好姑娘,世间之事,如何公道?」想到此处,不觉动了侠义之
心,叫道:「紫缘姑娘,你放心,我想法子赎你出来,绝不会让你在这里终老的。」

    紫缘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略现喜悦之情,但转眼便过,摇头道:「那不成的,
朱妈妈不许的。」文渊道:「要很多银子吗?」紫缘道:「以前也有人想买我回
去,开价到一万两银……朱妈妈说什么也不答应,而且我也不想跟他回去。」文
渊奇道:「为什么?」

    紫缘道:「出得起这么高价的,都是些高官富豪,要说到人品,未必好到哪
里去,只怕是另一个虎口。至於文公子你……」一句话说不完,低下头去。

    文渊忙道:「在下只是想赎姑娘出来,并无强占姑娘之意。」紫缘微笑道:
「文公子任侠心肠,小女子好生感激,其实就算你……」脸上忽然红了,低声道
:「你要我陪着你,我又能说什么?我们是……是……知音嘛。」

    文渊看着她含羞带怯,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忙转移话题,说道:「朱妈妈
要多少银两?」紫缘叹道:「有我在这里,她不怕没有银两赚,怎么肯让我走?」

    文渊怒道:「这老鸨可恶!」

    紫缘轻轻舒了口气,道:「文公子,你别太劳神啦,辛苦你听了小女子说了
这么多话,请用杯茶罢。」说着倒了杯茶。文渊谢过,道:「可叹不知如何帮姑
娘脱离此地。」忽然想到她那曲「汉宫秋月」的凄婉清音,此时体会得分外清晰,
信手一拨琴弦,不知不觉,便是「汉宫秋月」的几个音。

    忽然一双手搭在他的手上,十指对正十指,轻轻拨动起来。文渊微微一怔,
手指随紫缘而抚弦,奏起了「汉宫秋月」。紫缘依在他身边,两只柔荑小手贴着
他手背,四手融成一双,竟弹奏得流畅无比。两人一时间心意互通,更无半分滞
碍。

    紫缘突然停手不弹,轻笑道:「不行,这不对。」文渊也是一笑,说道:「
我们这「汉宫秋月」,未免弹得太愉快了。」紫缘轻声道:「是啊,我……我现
在……好轻松。」娇躯软软的靠在文渊肩上,文渊不自觉地伸臂,将紫缘搂在怀
里。

    一阵风吹进窗来,几上烛光摇动。紫缘星眸蒙胧,轻轻说道:「文公子,你
……你想怎么样?」文渊陡然惊醒,连忙轻轻放开紫缘,显得极是惭愧,道:「
对不起,我……呃……实在对不起。」紫缘见他这般惶急,忍不住噗哧一笑,道
:「对不起什么?」文渊道:「我不该冒犯了姑娘身子。」紫缘脸色娇羞,道:
「我没怪你嘛。」

    文渊脑中微微晕眩,看着眼前这个柔弱不堪的姑娘谈笑自若,一时意乱情迷,
喃喃道:「子曰:「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果然一点不错。」紫缘微
笑道:「原来公子不止琴艺超群,还饱读诗书。」文渊有些不好意思,道:「倒
也不见得。」忽听旁边一声轻笑,似是女子口音。

    紫缘和文渊都是一怔,堂上明明只有彼此两人,这一笑声却是谁所发?

    紫缘道:「小枫,是你吗?」却无回应。

    文渊眼光回扫周遭,隐然发现一方白屏风后有个怪影,因天色暗了,烛光透
过纸屏,这才显得清楚,白日却难以发现。文渊不动声色,道:「紫缘姑娘,看
来不是小枫姑娘,还有谁会来这里吗?」紫缘沉吟道:「应该没有了。」

    文渊道:「这就奇怪了……」说着身形飞闪,抢到屏风之前,一掌将屏风推
开一边。陡然间银芒闪现,文渊眼前掠过一道剑光,险是极险,却也未中,一看
清楚,乃是两个俊秀少年躲在屏风后,一人手中持了把短剑。

    文渊退身凝气,道:「两位是……」定睛一看,忽然说不下去。那手持短剑
的少年嘻嘻一笑,说道:「喂,你可别说认不出我们了!」另一人神色尴尬,站
开一旁。

    紫缘见两个少年躲在自己房里,固然惊讶,文渊却更加错愕。这两人若说是
男子,未免俊雅得过了火,一个眼光灵动,一个娇美俏丽,竟是华瑄和小慕容。

    虽然穿了男装,但未经易容,任谁也瞧得出是两个小姑娘。文渊万万料不到
两女在此出现,而此处还是妓院之中,实是匪夷所思,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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