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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故事]杀了人的村支书,说他只是想自证清白


[榴故事]杀了人的村支书,说他只是想自证清白



  起初,王律师还以为这是一个含冤受屈的老人的自我救赎,但当他认真读完郭敬利写的上访材料时,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看起来是想为民请命,但更像是失去权力后的狭私报复。
  
  王律师第一次去看守所见郭敬利的时候,距离2015春节还有两天。大过年的,王律师本不想接血淋淋的刑事案子,但经不住事务所主任的威逼利诱和郭敬利家属的苦苦哀求。
  那天天空中飘着小雪,雾蒙蒙的一片,看守所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了后,外界的喧嚣就被隔绝开来。
  郭敬利来到会见室,进门先给押送的管教鞠了一躬,又给王律师鞠了一躬。他个子不高,发福得厉害,脸上肉多红润,只是神情疲惫。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logo在号服马甲里半遮半露——是加拿大鹅。
  几句话之后,郭敬利直奔主题,说自己对不起党多年的教育,没有做好思想建设,在生活上放松了自己,“一辈子最愧疚的事就是没能为村民谋福利,最遗憾的是没能将盗挖沙土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我将带着忏悔接受法律的制裁,但恳请组织一定要深挖这一案件背后的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郭敬利时年58岁,曾做过15年的村支书,他在村子的会议室里当众砍死、砍伤了两个村民,手段残忍。
  家属恳求王律师去一趟事发地良村,还提前付了车马费,王律师只好冒雪前往。车行路上,总有运沙土的大车从旁边呼啸而过。路被往来的大车碾得坑坑洼洼的,王律师提心吊胆,颠簸到反胃才到了地方。
  良村不大,东边是民房,西边是耕地,南北中间是河槽,离耕地很近的地方挖了不少很深的坑。看过案卷的王律师知道,这些大坑惹出了不少事端。他下车去看,涉及到案子的那口坑大约10米深,里面的积水结了冰,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和枯枝被冻在冰面上。坑外摆着苹果、糕点,还有一片灰烬,看来有人在这里祭拜过。
  见有陌生人在坑前张望,一个村民还跑过来呼喝:“小心点,冰不结实,坑深得很,糟蹋人命。”放眼望去,这样的深坑大大小小有十几个,衬得村子像一片废墟。王律师询问具体情况,那位村民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王律师一路打听找到郭敬利的家,那栋两层小楼看上去很普通,甚至有点寒酸。郭敬利的女儿早早迎在门口,她脸颊消瘦,双手合十地道歉,说自己应该去事务所,“但是现在家里缺人手,只好麻烦您跑一趟”。说完她推开院门,一股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近两年,郭敬利老两口一直和女儿在市里同住,很少回村里。自从郭敬利出了事,娘俩又跑回来四处求人作证,打算找点有力的证据。
  当着律师的面,郭敬利的女儿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证件,包括郭敬利学历证书、结婚证、医院证明、银行存折,甚至还有一份证明郭敬利名下没有房产的材料。
  王律师有些意外——做过村干部的郭敬利不仅有工资,还有入股工厂的分红,可他名下竟然没有什么财产。
  郭敬利的女儿告诉王律师,虽然父亲杀人伤人是事实,但很多事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子虚乌有”。
  
  
  郭敬利是土生土长的良村人,做村官多年,是出了名的“万金油”。没人说他坏,都说他胆小,满嘴官话,最懂明哲保身。
  2010年春天,邻村村长跑来找郭敬利:“有人要买你们村的沙土,肯出大价钱,你弄不弄?”
  郭敬利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村里挖沙土、卖沙土不妥。先不说雨季来临可能会损害耕地,到时候万一事情弄不好,没给村民谋到福利,自己反倒会让人戳脊梁骨、留骂名。更重要的是,当时良村正参加“百强村”的评选活动,郭敬利怕节外生枝。
  遭到郭敬利拒绝后,邻村村长去找了良村村长郭华。2个月后,挖土机开进良村,在村西头开挖了。村民都不清楚是谁卖的沙土,是谁收的钱,都以为是郭敬利拿的主意。
  这时,百强村评选活动已经尘埃落定,良村没有上榜,郭敬利心灰意冷,没心思管其他的事。挖土机一开始只挖废弃的河槽,郭敬利想想,没吭声,全当是给郭华一个补偿——郭华是郭敬利的堂弟,按照常理,两人配合搞工作应该比外人更默契。但事实上,两兄弟不但性格不合,还有嫌隙,关系不好。
  比如,郭敬利喜欢开会,他常去乡里、县里参加各种学习,觉得开会能长见识、聚人气、扩展人脉关系,也能“巩固”自己的地位。从上面回来后,他也常在村里组织开会,高谈阔论几小时。
  村长郭华却完全相反,他觉得没事少啰嗦,有空多赚钱,看不起堂哥身上的官僚气息,觉得他做人不扎实,光放空话。所以,每次郭敬利组织开会,郭华缺席就成了惯例,要是郭敬利亲自去撵,有时还会遭到郭华的一顿臭骂。
  2008年,兄弟俩的关系因为一场意外变得更差了。
  这年冬天,郭华的儿子在北京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临走前和高中的班主任、同学聚会喝酒。夜深了,下起了小雨,一行人拦不到车,只好在街边转悠。
  郭华的儿子看到路边停了一辆没熄火的小翻斗车,灵机一动,干脆把喝晕的老师塞进车里——他会开拖拉机,打算把老师送回家,再把车还回来。
  不想小翻斗车刚开出去几里地,就撞了一个拾荒的老人,郭华的儿子顿时酒醒大半,却没敢下车查看,而是直接把车开回了家。他不敢惊动父母,连夜收拾东西逃了。最后,那位老人没能抢救回来——不是被撞身亡的,而是因为骨折后无法移动,在北方的寒夜里被活活冻死的。
  2天后,郭华的儿子被警方逮捕并羁押。郭华听说主审法官是郭敬利妻子(他堂嫂)的外甥,就去求郭敬利帮忙说情。郭敬利满口答应,还去看望了死者家属、给了点钱,可等到给法官外甥递话的时候,向来明哲保身的他还是强调:“安全第一。”
  结果,法官外甥申请回避,判决书下来,郭华的儿子因交通肇事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晚,郭华的老婆带着一瓶农药堵了郭敬利家的门,她从祖宗骂起,痛斥郭敬利胆小怕事、没良心,“连自己侄子都坑”。
  郭华也和村民说:“郭敬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关键时刻不办事,把个官帽子看得比命都重。”
  郭敬利觉得自己颜面尽失,从此两兄弟结了仇,轻易不往来,在工作上也是各自为政。
  
  
  
  
  2011年夏天,有人敲郭敬利家的门,说村里的孩子掉进坑里淹死了,让他快去看看。郭敬利急匆匆地赶去,老远就听见村西的张大玲在嚎啕大哭——她8岁的儿子躺在一个坑前,肚子鼓胀。
  此时,村里挖沙土造成的恶果已经初露端倪:十几个深坑,雨季后,就成了一个个小水塘,成了孩子们嬉戏的好去处,最后一不小心玩出了人命。
  在村民们的埋怨声中,郭敬利决定去找郭华商量,希望能赶紧找到一个补救的办法。站在郭华家的小院里,郭敬利话说得比平时重:“现在出人命了怎么办?是村里赔偿还是工程公司赔偿?挖沙土的钱、账目呢?总要有个交代。”
  郭华站在屋檐下,不靠近也不回答,只盯着郭敬利。就在兄弟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郭华的老婆突然抄着两把菜刀,从屋里冲出来叫骂:“咋的?你个该枪崩的,把你侄儿送进去还不够,还想把你弟也关进去?”
  郭敬利黑着脸说:“人不是我送进去的,那是法律,法律是正义,做人要讲理,做事总要合法。你清白,法律会判你?”
  话音未落,她挥舞着菜刀冲过来,郭敬利吓得连滚带爬逃出门。女人不依不饶,追着郭敬利又骂又砍,虽然身体没伤着,但郭敬利再次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此后,郭敬利再也没有去敲过郭华家的门。
  
  
  出了人命是大事儿。
  郭敬利担心事情闹大,自己乌纱帽不保,就赶紧自掏腰包先安抚张大玲一家。之后,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矛盾引到挖沙土的工程公司身上,还撺掇张大玲去上访。
  张大玲带上娘家人,先冲到工程公司要说法,但被五大三粗的保安们轰了出来。主事的人明说:“对公的事儿对公,你要是觉得不服气就打官司吧。法院怎么判,我们怎么执行。”
  张大玲又去乡里、县里闹,依然没结果。人家好言安慰,又说父母没看住孩子也要负监护不力的责任。张大玲不懂法,听说自己也要负责就怕了,不敢再上访了。
  另一边,郭敬利戴上老花镜开始查郭华和采沙工程公司订立的合同。合同中注明,买方只分段买河槽挖沙石,可河里的沙挖完了,他们又挖村里耕地下面的沙,不仅导致耕地塌陷损坏,树苗也有部分损坏,还多出了十几个要人命的坑。合同上注明的几百万给付款,工程公司只象征性地给了村里几万块钱,尾款根本没有在账面上体现。郭敬利赶紧去工程公司询问,对方说合同是和村委会签的,他没有参与,无权过问,态度特别强硬。
  郭敬利觉得这件事情会威胁到自己的仕途,开始着急了。他一方面找律师告挖沙公司,要求他们停止开挖、回填沙土,赔偿村里的损失;另一方面他怀疑郭华私卖土方,开始向上反映情况。
  镇里的一位干部表示一定会详查,让他回去等。但整整一个月过去了,郭敬利都没等来消息,就猜测他们肯定是上下通了气,是一伙的。
  见此路不通,郭敬利决定组织村民阻拦挖沙土的车进村。起初村民们很积极,还有人自发组织起来驻扎挖沙现场,甚至多次和工作人员发生肢体冲突。但时间一长,白天干活劳累的村民们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没办法做到24小时坚守。这时,有人开始吹凉风,说挖了沙土大家还能分到钱,“怎么就想不开了?”
  种种因素累加起来,村民们稀软成一滩,郭华更是不见人影儿,好像这件事与自己无关。官司打得不顺利,上访无回音,挖沙土的车没停过,那段时间,郭敬利出门就有人追着他问:“咱村咋成这样了?我们卖沙土的钱呢?什么时候分给我们?”
  村民们也是欺软怕硬的,见支书好说话,有事都来问。这一切让郭敬利感到绝望。
  
  
  
  
  2012年1月,郭敬利主动辞去了村支书的职务。
  不久后,开始村长换届选举,村里的刘浩主动找到郭敬利,说如果自己当选村长,一定将盗挖沙土案查清。此外,他还说了一些要维护村民、国家利益之类的漂亮话。
  刘浩是来良村落户的外乡人,过去大家和他相处总觉得隔了点什么,客气大过亲近。听刘浩这么说,郭敬利的心思活动了,也想找个“接盘侠”,等风声过了,自己可以凭借多年经营的关系“重新入局”。
  农村宗族观念重,过去任何提得上高度的好事,根本没有外姓刘浩的份。可这次,郭敬利全力帮助刘浩竞选,4月,刘浩成功当上村长,但再也不提查盗挖沙土的事。
  郭敬利找过刘浩几次,可刘浩总以各种理由推脱,甚至避而不见。没过多久,在镇上做生意的侄女婿告诉郭敬利,说他看见郭华和刘浩在镇上喝酒,“两个人好得要穿一条裤子了”。
  郭敬利觉得自己被人摆了一道,不仅没人还自己一个清白,还被轻轻松松夺了权。他气得直打摆子,在床上躺了两天,又去医院输了两个星期的灯盏花素。
  康复后,郭敬利找刘浩和村里其他干部理论,结果他们口径一致,睁着眼睛说瞎话:“被挖的沙土是邻村的,和本村没有关系。”
  这时,从村长位置上退下来的郭华带着老婆去外地看病了,然后杳无音信。村里谣言四起,说郭华和郭敬利两兄弟做戏,贪污了卖沙土的钱就跑了,更有人说郭敬利市里买了别墅,辞职是要去安享晚年了……
  郭敬利在市里根本没有别墅,一直住在女儿家,女儿的房子也是她自己贷款买的。他辞职后没了工资,收入来源主要靠一家加工厂的分红。
  村里人大都是亲戚,贪污这事儿要是扣在头上,下半辈子怎么活?委屈的郭敬利决定上访自证清白,要让大家知道这一切根本不是他的错。
  之后,郭敬利开着一辆破帕萨特四处上访。他先去镇政府举报郭华,15天后对方给出答复,说合同是村里和工程公司签的,合法有效,不存在贪污贿赂的问题。“如果觉得合同有问题,损害了村民的利益,可以走法律途径”。郭敬利不满意,申请复议,可30天后相关部门给出的答复相同。他蹲在办公楼外不走,一个工作人员看他那么大岁数挺可怜,就和他说了上访、重访和集体上访的区别。
  郭敬利听后豁然开朗,觉得只要人多惊动了政府,幕后支持盗挖沙土的人就能被揪出来,还自己一个清白——可此时他已经从村支书的位置上下来了,很难组织人。
  选完新村长后,就该选举新的村支书了。6月,郭敬利决定回良村参加竞选,老伴和女儿都劝他别去:“你把人家都举报了,还能有你的好吗?你竞选是找人家晦气,人家饶得了你吗?”
  郭敬利却铁了心,说有的人活着是为了一张皮,有的活着是为保住自己的人生高度。他把老伴留在女儿家,自己独自回村,可一进村就有人问他:“咱村挖沙土的钱呢?”
  声望不在了,想立足都不容易,郭敬利走村串户,四处和人解释卖沙土的钱和他郭敬利没关系,他报警了也找律师了,可那笔钱还是没有着落,只有他当上村支书才能带领大家把钱要回来。
  郭敬利见人就说,一遍遍重复,但效果不佳,最后费了好大的劲才获得一些村民的选票——毕竟他提出的找回欠款、填平深坑的主张没错。
  可到了正式选举的时候,没有一个党员投郭敬利的票,他猜测是刘浩从中捣鬼,跑到村委会和他大吵一架。之后,郭敬利像疯了一样跑到村民家里,挨家挨户动员。人家吃饭他就站门外说,人家下地他就跟着说,人家两口子夜里关了灯,他还去敲门……村里人都说郭敬利让沙土钱给坑疯了,渐渐生出同情来,开始相信他没贪污,还有人说:“都是叔伯大爷的人了,不冤枉拉得下这个脸面吗?”一些没指望要回钱的人觉得郭敬利老了,摊上事可怜,就打算和他一起去上访。
  刘浩听到风声,急了,他用村里的大喇叭喊:“谁要是去,就给我小心点!”他还组织了一些流氓无赖维持治安,谁敢上访就去谁家闹,老实了一辈子的村民又退缩了。
  
  
  
  
  那天,听郭敬利女儿说到这里,王律师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他提出想借用一下厕所,郭敬利的女儿犹豫了一下,才带他去了二楼。
  令王律师吃惊的是,郭敬利家的二楼和一楼比,简直别有洞天。就拿卫生间来说,门上镶了金边,收纳柜是实木的,还有一个豪华的按摩浴缸。眼前的一切让王律师感到恍惚,心中一阵翻腾——这个案件看似简单,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10天后,王律师又去了一趟看守所。郭敬利瘦了一点,腰有些直不起来,身上的名牌羽绒服也换成了一件破破烂烂的棉服,拉链系不上,破旧的毛衣露了出来。
  王律师问郭敬利怎么了,他不吭声。王律师猜,可能是他穿得太招摇惹了祸,不过他女儿送那么好的衣服进来,恐怕心里也明白父亲没得救了。
  当务之急,王律师要找到对郭敬利有利的证据,争取给他打个缓刑。听说郭敬利在村里曾被人打过,王律师就问是谁打的、怎么打的,郭敬利说:“还能有谁,肯定是刘浩。”
  郭敬利说,参加竞选之前的一天晚上,刘浩提着酒肉来找他聊天,酒过三巡,刘浩劝道:“叔,你那么大岁数,回家养老多好。别再闹腾了,没意思。多少人想收拾你,你知道不?”接着,刘浩又意味深长地说:“下船了就上岸吧。”
  郭敬利当时就急了,他明明没贪污,刘浩却话里话外叫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气得拍了刘浩的脑袋,觉得自己当初是黄泥屎尿糊了眼,才会帮这样的畜生竞选村长。
  郭敬利把刘浩轰了出去,没想到半夜就听见外面有动静,出去一看,自家门口被人泼了屎尿。郭敬利立即报警,警察赶到做了笔录后,只建议他安装一个监控探头。
  可是,郭敬利安装监控的时候被人偷袭了,他跌下台阶,小腿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
  王律师赶紧追问是谁、有没有证据,郭敬利却答非所问,支支吾吾地说自己有医院证明,还做了一个推的动作,“我没看见人,是从背后被人推下台阶的”。
  这是真的还是主观臆测?王律师的心都凉了。
  受伤的郭敬利被女儿接回市里照顾,这次他听人劝了,不再单独回村。只是他依旧不死心,只有小学文化的他开始边查字典边写上访信。
  接下来的两年,郭敬利的日常生活除了写信,就是待在家里反复看《肖申克的救赎》。起初是躺在沙发上看,后来是跪在电视机前看。
  2014年6月,郭敬利打算再次回村竞选村支书,这次,女儿和老伴都不敢阻拦——她们怕不答应,郭敬利会在家里憋疯。可是,侄女婿却带来一个坏消息:“为了不让您竞选,刘浩在大喇叭里喊话,连喊了三天。”
  原来,郭敬利第一次竞选失败后,就去区里反映良村土方款的事,影响了刘浩的人竞选村支书。为了报复,刘浩通过大喇叭说郭敬利是个贪污犯,倒卖村里的沙土,自己在市里买楼,“现在又想竞选村支书继续祸害咱们,他不敢回来(就算了),他要是回来,咱们就收拾他……”
  气极的郭敬利冷静下来,觉得刘浩都这样败坏自己了,如果再咽下这口气,就等于坐实了自己真的有贪污行为。他想找刘浩说清楚,让他当众还自己一个名声。
  
  
  2015年2月4日,良村要在晚上召开党员及村民代表大会。郭敬利拿了家里的菜刀和剔骨刀,一大早就到复印店打印了30份上访材料,之后给张大玲打电话,说打算在党员会上给村里人发些材料,发动大家一起告状,为村里追回沙土款。
  
  张大玲觉得这是个好事,欣然同意,等到郭敬利下午6点回到村子,便一起前往。没想到他俩到早了,会议室的门还没开。郭敬利提出要去自己入股的加工厂看看,之后他独自进入车间,用电砂轮磨刀。
  
  晚上7点,郭敬利准时到达会议室,从黑色皮包里拿出沙土案的相关材料分给在座的党员,顺手把包留在了门外。他显得有点兴奋,说自己找到证据了,让大家也出出主意,看这个案子应该怎么告。
  
  然后,他直接问刘浩:“你说我在市区买了楼,你当着大家的面说说,我的楼买在哪里?今天,你别想再污蔑我!”
  
  当时刘浩的三伯也在会上,他戴着老花镜刚要看材料,就听见刘浩“啪”的一掌拍在会议桌上,大喝一声:“看什么看?都他妈不许看!郭敬利你算老几,你凭什么在会上发资料?”
  
  空气瞬间凝重,大家翻看资料的手都停在半空,有人拉开一把椅子给郭敬利坐。没想到,刘浩把手上的资料朝郭敬利扔过去,破口大骂:“你在村子里混了15年,没看见给村子做过什么贡献,你还有脸发传单?你个窝囊废、龟孙子!”
  
  郭敬利气坏了,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刘浩,你……”就颤抖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刘浩压根没把胆小怕事的郭敬利放在眼里,得意洋洋地说:“你有事说事,少叫老子名字,你他妈也配?”说完,他把能抓到手里的上访资料都团成团朝郭敬利扔去,嘴里还骂:“老不死的、没用的东西、丢人现眼……”
  
  郭敬利不再开口,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走到门口,拿出两把刀。站在门口的张大玲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抱住郭敬利的腰,喊了一声:“叔伯大爷!”
  
  郭敬利用力甩脱张大玲,两个胳膊夹紧,腿一弓,像助跑一样,直扑刘浩。所有人吓得汗毛倒竖,刘浩也下意识地向后一缩。这时,有人的保温杯脱手了,在地上滴溜溜地乱滚,郭敬利没留神,一脚踩在保温杯上,“噗通”倒地,手上的菜刀也跌落了。
  
  片刻宁静之后,是哄堂大笑。刘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都别拦着,让他杀,我看是他杀我,还是我杀他。”
  
  郭敬利这一跤跌得不轻,他身子沉,又是膝盖先着的地,爬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屋子里的笑声更肆意了。
  
  张大玲想上前扶他,却被别人拉住胳膊,说郭敬利装蒜呢,“你别掺和,让他杀给咱们看看”。
  
  最后,郭敬利双手撑地站了起来,他拾起刀拖着胯,一步步挪到刘浩面前,问:“你还污蔑我吗?”
  
  没等刘浩回答,他举臂、发力、挥刀,“噗”的一声,刀从刘浩的右侧头顶一直划到左侧耳朵,鲜血四溅,接着又是两刀,砍在刘浩的脖子上。杀红了眼的郭敬利用刀尖指着众人问:“看清楚了没有?”说完,他反手又是三刀,直到刘浩头往后仰,彻底不动了。
  
  会议室里一下炸了锅,大家纷纷往外跑。刘浩的三伯打算过去救人,还没开口求情,郭敬利以为他是来攻击自己的,迎面就是一刀。老人抬手去挡,也受了伤,另一个村民眼疾手快,拉上他就往外跑。
  
  郭敬利也跑出会议室,他往自己入股的加工厂跑去,本来是想把刀填进锅炉里的,可就在最后的那一瞬间,他把手放下了,他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郭敬利到厂房的卫生间里洗了手,拨打110自首,之后就静静地坐在车间的地上等警察。
  
  
  
  
  
  这个案子事实清楚,内容客观真实,几乎辩无可辩。
  无奈之下,王律师只好为郭敬利申请精神鉴定,但司法鉴定意见书证明郭敬利无精神病史,案发时有辨认及控制的能力,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王律师又以他犯罪动机是维护村集体利益而非私利为由提出辩护,甚至扯到了激情杀人。但王律师也知道,郭敬利上访反映盗挖沙土案的时间节点恰好是他在任的时候,他身为村支书,有着无法推脱的干系,而本案的死者刘浩和盗挖沙土案无关。
  因为被刘浩败坏名誉,郭敬利起了杀意,事前磨刀,犯罪时为了让旁人看清楚杀人过程,还多次补刀,个人泄愤报复动机明确。除了有自首情节和刘浩诋毁郭敬利这两件事,这个案子没有给王律师留下任何可以发挥的余地。
  起初,王律师还以为这是一个含冤受屈的老人的自我救赎,但当他认真读完郭敬利写的上访材料时,发现事实可能并非如此——为了保住自己的清誉,他状告与自己素有嫌隙的堂弟郭华和其他村干部贪污数百万沙土款,而且凭空捏造事实,说他们为了掩盖与工程公司的勾结,曾向自己行贿。后经纪委多次调查,那笔沙土款只是没有“发放到位”,郭敬利反映的问题均不属实,完全出于他的臆想。
  这个叫着“还我清白”的男人反复奔走,赔上自己和别人的性命,看起来是为民请命,但更像是失去权力后的狭私报复。
  最终,郭敬利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郭敬利认罪伏法,在自我陈述的环节,他没有为自己辩护,而是流着泪背诵了“八荣八耻”,还向着庄严的国徽鞠了一躬。
  郭敬利的女儿也是国家干部,她坐在法庭上痛哭失声。一时间,气氛竟被这对父女渲染得有些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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