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去过澳大利亚东部的布里斯班，那么你很有可能曾瞥见一只头颈鲜红却没毛，尾巴像扇子，脚爪强健的黑“鸡”在草坪上溜达。也许你曾好奇地问过当地人这是什么鸡？对方多半会告诉你：“It’s Australian brush-turkey”。哦，原来是“澳洲灌丛火鸡”，敢情是当地特色家禽品种……

　　丛塚雉：说谁是火鸡呢？| JJ Harrison / Wikimedia Commons
　　如果你这么理解那就错了。这只貌似黑毛走地鸡的怪鸟并不是感恩节餐桌上的火鸡，更不是家禽，它是丛塚（zhǒng）雉，是澳大利亚东部地区特有的野生鸟类。

　　自制“孵化器”的鸟
　　1519年-1522年，麦哲伦率领的探险船队首次完成了环球航行。船队中有人声称，他们在南方的岛屿上见到一种奇特的鸡，下的蛋比母鸡还大！并且它们不孵蛋，把蛋埋在腐烂的树叶堆里进行孵化。此言一出无人相信，众人都认为他是在胡诌。

　　关于丛塚雉（右）的早期科学绘画 | Biodiversity Heritage Library / Wikimedia Commons
　　直到19世纪，才有科学家把澳大利亚树林里的土堆扒开一探究竟。结果正如原住民所说，这些土堆真的是它们的“储蛋室”，里面有许多正在孵化的鸟蛋。当然，鸟蛋比母鸡还大是不可能的，但塚雉蛋确实比鸡蛋大得多，普通的鸡蛋约重50-60克，占母鸡体重的4%，而丛塚雉的蛋重约180克，是雌鸟体重的12%！

　　丛塚雉巨大的巢 | D. Cowell / Wikimedia Commons
　　丛塚雉营造的土堆“孵化器”形似墓塚，我国的鸟类学家将这类鸟的中文名定为“塚雉”，或称“营塚鸟”。塚雉科现有7属约22个种类，主要分布于澳大利亚、新几内亚和菲律宾群岛、西太平洋群岛等岛屿上。所有的塚雉都利用外界环境中的热源孵蛋，或利用地热，或利用太阳辐射，或利用有机物降解产生的热量，丛塚雉属于最后一类。

　　挖坑“活埋”自己孩子的爸爸
　　营造孵卵塚是一项大工程，雄性丛塚雉需要提前至少4个月为繁殖期做准备。每个孵卵塚直径约2-4米，高1米左右，所有的巢材加起来约重2-4吨，不排工期可不行。营造孵卵塚的地点需要综合考虑获取落叶的难易程度、湿度、阳光照射等因素。收集到足够多的枯枝落叶后，雄鸟就会在孵卵塚顶部刨个坑以便积存雨水使巢材湿润，加速它们腐烂发热的过程。而当树叶腐化太快产热过多时，雄鸟则会将孵卵塚扒开散热。它的目标很明确：将孵卵塚内的温度保持在约33℃，这是最适合卵孵化的温度。

　　埋头苦干中的雄鸟 | Michael Billerbeck / Youtube
　　那么，雄丛塚雉如何得知孵卵塚内的温度呢？雄鸟会刨个小洞然后把脑袋探进去，它们光秃秃的头颈就是为了方便干这活儿的。把头伸进去后，它会含一口巢材在嘴里，利用上颚的温度感受器测量温度，以确定该采取何种调节措施。

　　埋头测温的雄鸟 | Planet Doc Full Documentaries / Youtube
　　每年的9-12月是丛塚雉的繁殖期，雄丛塚雉脖颈下的黄色肉垂比雌性发达得多，这也几乎就是它们两性之间外观上的唯一区别了。雌性丛塚雉的择偶标准也并非看“颜值”：长得帅有毛用？孵不出娃来还不是白搭！所以，雌丛塚雉找对象最看重的就是雄性建造和维护孵卵塚的本领，雌鸟只会和那些把温度调节得合适的“工程师”交配，并把卵产在它的孵卵塚内。工程技术过硬的雄鸟能够吸引好几只雌鸟前来产卵，它的孵卵塚内最终会有20-30枚卵，都是它的后代。

　　雄性发达的黄色肉垂 | Jim Bendon / Wikimedia Commons
　　这些卵被埋在地下半米到一米不等的深度，具体取决于哪种深度能够维持合适的温度。丛塚雉卵针对这种高湿度、低含氧量、高二氧化碳含量的孵化条件也具备相应的生理适应性，比如卵壳薄、气孔大，有利于排水和气体交换。有研究表明，丛塚雉卵表面具有一层纳米级磷酸钙颗粒，使蛋壳具备超强的疏水性能，能够有效阻止闷热潮湿条件下的微生物附着和渗透。

　　茕茕孑立的小塚雉
　　经过50天左右的孵化，雏鸟在地下出壳了。塚雉雏鸟并没有其他鸟类所具有的“破卵齿”，它们使劲伸展腿、背和头，直接强行将蛋壳撑破，然后花费15-20个小时从地底爬出来。有意思的是，在动物园中人工孵化的小塚雉不用再拼命从地下爬出，但它们破壳后24小时内都无法站立，只有过了这段时间才能正常站立跑动，似乎必须等待“从土中爬出”这个过程结束才能通关一样。

　　丛塚雉的雏鸟 | Doug Beckers / Wikimedia Commons
　　看到这儿大家可能以为接下来的场面会是父子相认，阖家团圆……想多了你。塚雉雏鸟自钻出孵卵塚的那一刻起就必须独自求生，父亲虽然就在一旁，但它对孩子毫不关心，雏鸟孵出后它的职责也就到此为止了。小丛塚雉必须依靠本能和运气活下去，无论是觅食还是躲避天敌，都不会得到父母的任何帮助和指导。

　　独自生存的小塚雉 | interestedbystandr / Wikimedia Commons
　　好在丛塚雉雏鸟钻出地表后几个小时之内就能短暂飞行，夜间能够飞到树枝上栖息躲避捕食者。但蛇、巨蜥、猛禽，以及人类引入的猫、狗、狐狸甚至室外游泳池等人工设施，都会无情地夺走小塚雉的生命。丛塚雉雏鸟的成活率非常低，每200只雏鸟中只有1只能活到成年。

　　“花园终结者”和“母鸡强奸犯”
　　丛塚雉曾经被人当做“野味”猎杀食用，但经过严格的保护，有些丛塚雉逐渐适应了城市环境，开始在城市中繁衍生息，目前丛塚雉已经和澳洲白鹮、澳洲红嘴鸥和暗色水鸡同列布里斯班四大常见鸟类，悉尼本来是其分布区域的南部边缘，但近年来它们在悉尼扩散的很快。

　　此路是我开 | Quartl / Wikimedia Commons
　　一些人很欣赏丛塚雉为了后代辛勤劳动的付出，而另一些人，尤其是园艺爱好者可不这么认为！假如一只雄性丛塚雉看中了你家的花园，那完了，一天之内花园就会面目全非。想通过破坏孵卵塚或者将丛塚雉撵出花园解决问题？没门！一只雄性丛塚雉营造孵卵塚的热情是根本无法抑制的，它一旦看中这块“风水宝地”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布里斯班的丛塚雉在公园小路边筑巢 | Tatters / Flickr
　　另一个问题则是新近出现的。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以来，昆士兰州的许多居民都试图通过在后院养鸡来实现鸡蛋自给自足，而附近的丛塚雉常被房主提供的鸡饲料所吸引，在急于寻找配偶的雄性丛塚雉看来，母鸡们似乎魅力无穷，于是有些雄性丛塚雉失去了理智……
　　由于丛塚雉的体型比家鸡大，被“强行发生性关系”的母鸡们往往遭受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摧残，在此等创伤下哪还有什么心思下蛋呢？这可把饲主们愁坏了，然而他们与受损花园的主人一样基本无计可施。根据昆士兰州法律，丛塚雉属于受保护的野生动物，抓走或杀死一只丛塚雉可能会被处以高达13万澳元的罚款或1年监禁。只有持有相应执照的人员才能将造成麻烦的丛塚雉捕捉转移到他处，而这项服务可是要收费的。

　　又想省钱又要赶走丛塚雉，有的人想出了成本极低的办法：在巢上放置一面镜子，不明就里的雄鸟会和镜子里赶不走的对手搏斗，最终放弃离开 | Adam Woodhams / Youtube
　　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对这种其貌不扬的大鸟表示敬佩，毕竟它们每一只在出生后，都是独自面对这个陌生而又充满敌意的世界，并且艰难地生存了下来。